軍事化訓練對平日懶散慣了的網癮青少年來說是種磨煉
孩子請鐵鎖外的教官留下聯系方式
離開網絡的日子,孩子們在牆上宣泄著對網游的懷戀
大勇的治療結束了,學員們列隊為他送行
小妍通過自殘發泄內心的痛苦
被孩子們稱為『關小黑屋』的森田治療是一種心理療法
信任背摔是個簡單的拓展項目,但對於這些慣於沈溺於自我世界的年輕人來說,相互信任有個漫長的過程
2007年1月23日,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發布《第19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截至2006年年底中國網民數量達到1.37億,其中30歲以下佔網民總數的70%。根據2005年的統計資料顯示,中國青少年中網癮人數比例已有13.2%,另有13%的青少年出現網癮傾向。由此測算,10年間我國出現了300多萬未成年人網絡成癮者,加上300多萬具有網癮傾向。
現代心理學研究認為,網癮形成機理如同煙癮、毒癮一樣,是操作條件反射形成、鞏固、習慣化的過程。網癮會妨礙學習,養成說謊惡習,疏遠家庭,損傷身心健康,導致各種慢性疾病發生。根據嚴重程度等不同分為網絡成癮癥和網絡成癮綜合征。前者是指由於過度使用網絡而導致的一種慢性或周期性的著迷狀態,難以抗拒再度使用的欲望。網絡成癮綜合征是指在網絡成癮癥的基礎上,伴發了焦慮性、抑郁性、強迫性、恐懼性(以社交恐懼為主)等神經癥或人格改變。
網迷與網絡成癮癥的主要區別並不是時間上的,而在於是否影響到正常的工作、學習和生活,是否伴發精神癥狀如情緒不穩、易激怒,孤僻、膽小沈默、不愛交往,軀體癥狀如手指自主地敲擊鍵盤,睡眠節律紊亂,多汗、顫抖,心理障礙及戒斷反應(脫離網絡後表現出坐立不安、情緒波動等癥狀)。
8月中旬的一個周末,即將讀大四的星雨像往常一樣悄無聲息地坐著,很少說話。他說自己的心理年齡已經40歲了,和這裡的孩子沒話可說,跟自己的父母更沒什麼可說的。
當過5年兵的大猛看了看星雨,轉過頭滔滔不絕繼續說著自己當兵時的事兒,照例沒有什麼人聽。大猛說自己來這裡,就是『為了給父母一個安慰』。聽到『父母』一詞,一直迷迷糊糊的小航睜大了眼睛:『爸爸媽媽什麼時候來接我』,不過,眼裡的亮光也就是一閃而過。小航說已經記不清以前的事了,腦袋總是很漲。
珠珮站在晾滿迷彩服的水房裡,對著鏡子一遍又一遍地梳頭,整整40分鍾沒挪地方。肖童衝了進來,從鏡子裡看了她一眼,跑回走廊大聲唱歌,雖然不在調上,但肖童毫不介意。肖童18歲了,卻說自己只有十四五歲。
突然響起的哨聲打斷了眼前這一幕,教官發出威嚴的口令:集合、排隊、報數。17時30分,吃晚飯的時間,他們又回到了軍事化管理的生活中。
這裡是位於北京南郊的某專門治療網絡成癮的機構,也是全國最早的同類機構,主辦者采用心理輔導、行為矯正(軍事化管理)、家庭治療、醫學治療幫助患者戒除網癮。不過,基地主任陶然承認,他們的某些治療方法,也常常受到質疑。但,正如基地袁醫生所言,網癮這樣一個新的問題,大家都在探索,只要真的愛孩子,能幫助他們走出困境就值得努力嘗試。
根據該基地醫生房山海對128例符合網絡成癮診斷標准的青少年統計分析,前來就診的人員平均年齡為17.6歲,最小的13歲,15歲至19歲的佔70.3%。
這群孩子曾沈溺於網絡不能自拔,面對現實世界,他們惆悵、困惑、無助、執拗,與網絡相遇後,引發更深的傷害與危險,情感偏差、自我角色失調、人格及行為異常等,並由此導致更多的家庭和社會問題。
大勇就要出院了,虎頭虎腦的他挺招人喜歡,不像在社會上『混』的孩子。大勇所謂的『混社會』,多是聚眾打架、抽煙喝酒、離家出走。大勇混社會是從網游開始的。剛上初中時,大勇很胖,總成為同學戲弄欺負的對象,他心裡很窩火,無處發泄。在網游中,一切正好相反,大勇技術好,很多人都認識他、跟著他,甚至有人喊他『大哥』。在游戲裡,大勇可以痛快地欺負別人,很解氣。在網吧大勇結識了一些講義氣的弟兄,這個圈子崇尚暴力。漸漸地,大勇發現打架真的能幫他要回賬號、錢,解決他不知道如何面對的問題,於是他想在現實中當真正的大哥,希望成為『敢打敢當,很夠義氣的人』,能夠被人敬仰著。大勇玩命地鍛煉身體,他真的成了地盤上的『小老大』。
原本就厭煩父母『嘰嘰歪歪』的管教,因為上網、逃學,大勇和父母的關系越來越僵,『他們有時說話挺侮辱人格的,而且不管是不是我錯,都先罵我』。衝突嚴重時,大勇幾次把匕首掏了出來,對准父親。去年春節前,媽媽氣急了,說要把大勇趕出去,大勇就真的走了,這是他第一次離家出走,整整4天吃住在網吧。而這以後,夜不歸宿成了家常便飯,功課放棄了,學校也很少去了。
大勇說,其實不上學的日子也挺無聊的,無所事事,他會趴在窗戶上看太陽,一看就是幾十分鍾,要麼就在網游上泡著。網游挺費錢的,大勇便偷偷把家裡的好煙好酒拿到禮品回收店換錢,前前後後搗鼓了3000多元,後來索性直接從父母口袋裡拿。
大勇和很多孩子一樣是被騙來治療的,剛來時,脾氣暴躁,還是沿用暴力解決問題,同捨間有矛盾,他立刻找幾個人,把對方打一頓。一個月的治療下來,大勇說自己不想再到社會上混了,下決心回去讀初三,能及格就行,然後去藝術學院專攻薩克斯。很多人都難以想象,大勇的薩克斯吹的一流,通過了業餘十級的考試。
並不是只有大勇這樣的孩子會在網游中迷失。
21歲的珊珊復讀一年纔考上名牌大學,她很珍惜,學習特別努力,專業課成績一直在班上排前5名。意外的是,大一下學期,班級選派10名學生出國進修,名單上沒有她,原因是綜合排名不夠。這讓她深受打擊,她沒有和任何人傾訴,而是一個人躲到游戲中。珊珊只會玩一種游戲,就是《勁舞團》,在那裡她找到了新的平衡,跳得好,穿漂亮的衣服,大家都來找她玩。她逃課、刷夜,最長時79個小時沒有合眼,最終連擅長的專業課也考了不及格。游戲的力量甚至戰勝了愛情,因為網游,珊珊和戀愛兩年的男友分手了。
珊珊說,自己知道上網不好,功課落下那麼多,對身體也不好,但就是控制不住。暑假,珊珊在父親的建議下,自願來治療,她希望通過外力的幫助,加上自己的努力克服網癮。
李醫生表示,這個看似完美的家庭,在教育上存在很多問題。控制性很強的母親,從小為孩子安排得井井有條,珊珊只要按著做就可以了,自己的生活能力、抗挫折能力都很差。珊珊的改變需要家庭成員一起參與到治療中。『其實,每一個網癮的青少年背後都有一個有問題的家庭,只有孩子改變是不夠的。』
到網絡中逃避挫折的不僅僅是孩子。
30歲的齊雨來北京已經第5個年頭了,6個月前她第3次失業,失業後最初的3個月又是在網絡游戲中療的傷。對工作失去信心的齊雨明白,自己是在網游中逃避,因為她無處可逃。
齊雨的網游經歷緣自老公小高。齊雨和小高是標准的網戀,戀愛一年,齊雨辭去工作投奔小高。不久小高失業,家一呆就是兩年,兩年裡小高每天像上班一樣准點玩網游。就這樣,連單機游戲都沒有接觸過的齊雨迅速被帶到了網絡游戲中。因為家裡只有一臺電腦,兩人開始一起去網吧刷夜,餓了就在裡面吃泡面,常常三十幾個小時不睡。這樣過了1年多,兩人又買了一臺電腦,在家一起玩。5年間,齊雨先後也找了3份工作,但從沒有停止過網游,上班的日子吃過晚飯就坐到電腦前,一直到凌晨兩三點,睡眠不足,只能靠不斷地抽煙提神。
現實生活中,齊雨漸漸感到力不從心,不知如何和同事相處,不知如何面對工作中的挫折,只好一次次離職。同學聚會也插不上話,有時,齊雨突然覺得同學聊的都是虛幻的,網游中的一切纔是真實的。
齊雨覺得自己也許算不上網癮,但是每天看不見電腦心裡就會抓撓。這一次,她決定離開網游,她突然被驚醒,原來自己的生活這麼遭,沒有工作,沒有朋友,甚至要跟父母拿錢過日子,畢業於名牌大學的齊雨沒敢告訴父母自己又失業了。她把辛苦養了3年的游戲賬號賣了,『就像賣自己的孩子一樣心疼』。她說自己是成年人,應該可以憑著意志力克服網癮,不過她又說,如果再碰上好的網游,很難說會不會再陷進去。(文中青少年全部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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