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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你如何看待外界對清華降60分錄取你的爭議?
蔣方舟:如果整個社會對所有事件第一反應是追尋它背後所謂『黑幕』,這個社會太令人絕望了!
幾年前別人說我是『中國最清醒的小孩』,那時我特喜歡。我最討厭別人叫我『美少女作家』,煩死了!因為這樣我纔要瘦身和美白
我問我媽失戀是什麼感覺?我媽騙我說,就是你所有東西都被人偷了,什麼都沒有了。
我的思春期時,我覺得自己特柔美,幻想自己有了老公後要對他特好。我想象自己和男生手牽手,覺得挺不雅觀的。我每個階段都度過得特迅速,少女夢幻期別人可能十年,我的超短暫,兩個月就完全度過了少女夢幻期,包含情欲的愛情我至今沒遇到.
我認為沒必要采取韓寒那樣的極端方式,如果想對社會既定規則作審視和評判,首先要在這個規則下存活,這是一條生存法則。
奧運賽場上,不僅有激動興奮的運動員,還有更多充滿激情的各國觀眾…
『如果沒有出書,我現在肯定做了列車員,嫁給一個扳道工人』,暮色下襄樊城濕熱,19歲的蔣方舟神情安定柔和,讓她明麗照人的是一雙粲然黑眸,內中閃爍的光或可被稱為『靈氣』。
今年7月20日,這位7歲寫作、至今出版9本書的少女作家穩穩當當拿到清華大學錄取通知書,蔣方舟選擇了清華新聞與傳播學院,她迷戀的馬爾克斯是哥倫比亞名記。『我想接觸社會,我的生活經歷太少了!』濃眉微蹙,蔣方舟輕松道: 『我終於可以問別人問題了。』
於蔣方舟而言,人生中這個難得暑期喧囂未平。清華給參與自主招生的她降60分錄取,使她高出清華湖北投檔線7分過關。紛擾不斷,有人說此舉侵佔其他考生公平競爭機會。
『在這件事上我心安理得,不覺得有任何運氣成分』,蔣方舟強調自己和其他同學一樣,經過申請、初審、筆試、面試、高考5道門檻,『有些人認為我堵住了他們上大學的路;我認為我不過是參與開路』,對紛爭,蔣方舟表現出超越年齡的冷靜,鋒芒保留。
2008年7月31日、8月1日,在湖北襄樊家中,蔣方舟接受了《新民周刊》記者專訪。
『我確實兩頭得利』
記者:你如何看待外界對清華降60分錄取你的爭議?
蔣方舟:如果整個社會對所有事件第一反應是追尋它背後所謂『黑幕』,即使無可厚非的好事,這個社會太令人絕望了!到我們家看過的人都知道,肯定不存在任何『貓膩』。前幾屆我身邊一直有降60分自主招生上清華的。我說我參與開路:一是文科生上好大學可能有另外模式;還有老生常談的所謂對應試教育模式的突破。
記者:但寫作確是你上清華的敲門磚。
蔣方舟:對,但我不是驚人地預見我能進清華纔寫作的,因果不能顛倒。因為我喜歡寫作,我有這般天賦。我走到現在靠勤奮,但能勤奮首先是天賦,我很沈靜,這於寫作者是優良品質。
記者:你考大學的目標怎樣設定?你為何沒選擇韓寒等許多少年作家那樣的職業寫作路?
蔣方舟:我從來沒有不考大學這個想法,有機會我一定要上中國最好的大學!我內心是魔教,走的卻是最常規的一條路,我出生在這樣的家庭,這種正規教育一直是為我設定的一種模式。現在想來,我在整個過程中完全沒進行選擇,一切順水推舟,特別理所當然。
輟學走職業作家路,已被證明是鮮血淋漓前途未卜的路,很多人向我宣布他們要退學當職業作家,也有人真這樣做,然後就『撲哧』一聲從文壇消失了。很多前輩和晚輩前赴後繼地倒在其中。韓寒只是個小概率事件,我到目前為止沒發現我跟韓寒有一樣的地方;郭敬明等絕大多數少年作家當年都參加了高考。
記者:你對你的名氣如何看?
蔣方舟:我半紅不黑、過氣挺久了。在我的專欄剛停時,我對名利渴求特大;不到一年,14歲時,我就從名利中完全解放出來,那時覺得就算我的書只有六七個人讀也可以。我有學生生活,名氣沒了就沒了,我沒有警惕,也完全沒有經營。現在我覺得名氣、榮譽跟所謂文壇認定都不存在。有人說清華為什麼錄取你?你又沒得任何獎。我覺得很可笑。
記者:你沒有劍走偏鋒,而走了世俗社會最認可的路。你如何看社會既定規則?
蔣方舟:我並不覺得會在這種社會既定規則中迷失自己,會讓另一個特立獨行的蔣方舟消失。我身體走的是陽關大道,但內心還在一條羊腸小道徘徊。大學提供一個平臺,它不會像高考一樣是『洗腦』程序;而且我認為沒必要采取韓寒那樣的極端方式,如果想對社會既定規則作審視和評判,首先要在這個規則下存活,這是一條生存法則。
記者:你鄙視高考制度,但又遵守並利用這個社會規則。
蔣方舟:對,我有很多很矛盾的地方,我並未因此走極端,我不具有自我犧牲精神。辯解很無力,乾脆讓它一直矛盾下去。
記者:按通俗說法,其實你兩頭得利。
蔣方舟:我無法辯解,我發現自己確實兩頭得利:我既是一個應試教育的既得利益者,又可以作為反對僵化應試教育的既得利益者,挺討人嫌!你改變,只能犧牲自己。我沒必要為了大家的眼光自我犧牲,一點都不悲壯。我實際,但我也清高,二者不衝突,清高體現在我對於權貴和權威都是懷疑主義者。
記者:你自認作了妥協嗎?
蔣方舟:我的表情可能是咬牙切齒的、內心可能是寧死不屈的,但姿態上肯定是被迫跪下、低著頭的。這沒法否定。我內心有很多蔣方舟,但最巨大的就是否定自己的那個蔣方舟,在高三,那個譴責自己的蔣方舟生長速度特別快,格外茁壯。
記者:你現在就開始自我否定,會恐慌嗎?
蔣方舟:經常性自我否定,現在看一些傳記,發現屬於思考期必經階段。會讓我恐慌的是人群,公眾、媒體、社會依舊讓我覺得害怕,還是會有困擾。我完全不聽太過惡毒的謾罵,但此外一些貌似諄諄教導的還是對我造成困擾,所以整個8月我要『閉關』。
『中國最清醒的小孩』
記者:你以後想成為哪類人?
蔣方舟:我走的是高考、上清華這條陽關大道,但內心更大更遠的方向是我要走的偏僻和怪異的羊腸小道,是一條學道、求道、求智慧的路,一條沒人相信的我正在走的路。我13歲時正式向我媽宣布我在進行哲學思考,我媽笑翻了。但確實是,我走得很堅定。我內心有群不同人種的老頭組成的人群,就是大師,已作古的為主。我的理想是能爬到山上跟這些老頭湊幾桌麻將,他們在等著我,福克納、馬克·吐溫、薩特、老子……這些人,還有米蘭·昆德拉,他活著,也算。
錢鍾書和吳?上清華是破格錄取,但他們並不是我的范本,我想走的路沒有范本。我想做人文科普的蔣方舟式學術著作。我對自然書籍很感興趣,比如《植物的欲望》說植物通過種種誘惑選擇了人類,這種奇怪的視角我覺得特有意思。視角是一種天賦,決定你站的地方和高度,我有這樣的天賦,視角是我天生最大的優勢,我不自覺就站到了一個正確位置。我對物質生活特沒有要求和幻想,我的生活方式肯定不是豐富奢侈的,我像個神經病一樣節儉,打扮自己都太浪費時間。
記者:你欣賞的許多人都是悲劇。
蔣方舟:誰能斷言我以後不會是個悲劇?我這樣的矛盾體可能走到最後還是個悲劇,比走極端的更易產生悲劇,最後被兩邊都拋棄,我對這點很清醒。矛盾算我的關鍵詞之一,比如我對自己以理想主義標准要求,我對世界是悲觀主義。我一直逃避二選一,妄想兩條路能一直走下去,最後,和諧、支離破碎兩種極端結局都可能在我身上發生。我一直覺得我清醒,但一涉及未來卻很迷茫。
記者:你喜歡別人怎麼稱呼你?
蔣方舟:幾年前別人說我是『中國最清醒的小孩』,那時我特喜歡。我最討厭別人叫我『美少女作家』,煩死了!因為這樣我纔要瘦身和美白。
記者:你如何看少年成名?
蔣方舟:小時候我是個冷眼看世界的很可怕的惡魔般的小孩,現在眼睛裡有點溫度了。我算少年成名,它挺多壞處,過程中我遺失很多,跟同齡人交流的簡單快樂我失去了。
記者:你自認是天纔嗎?
蔣方舟:現在主流聲音排斥天纔,把天纔作為一種封建迷信存在。我相信天纔存在於人類社會,天纔很多啊,尼采自傳第一章『我為什麼這麼智慧』,第二章『我為什麼這麼聰明』,第三章『我為什麼能寫出這麼好的東西』,尼采是天纔啊,他有這樣的認定和勇氣。就因為天纔不是努力可以達到的,所以我不是天纔。
記者:成長過程中你感到孤獨嗎?
蔣方舟:極其孤獨啊,踽踽獨行!我不能說享受孤獨,但我接受它,這是代價,我走這條路中要丟棄別人的認同、我的同伴……孤獨是要走這條路的前提,我認可;孤獨是我選擇的,心甘情願。
記者:你野心大嗎?
蔣方舟:大呀,我的野心大到完全無法掌控!大到把正常人的喜怒哀樂情感、對愛情的憧憬全部擠掉了的地步,太大了,成為唯一的元素!我一直埋怨跟我心中那個巨大理想比,我的經歷少到趨近於零的地步,這是我迄今面臨的最大瓶頸。
記者:你對自己有定位嗎?
蔣方舟:沒有。如果我給自己定位,就說明我的生長期結束了。我特不願別人把我和同時代人比,與韓寒、郭敬明、張悅然他們比我更不願意,名氣大的肯定更不願跟名氣小的比。
記者:去年郭敬明、張悅然等數位80後作家加入中國作協。
蔣方舟:我不會投入職業化寫作路,我完全不會參加作協,我最討厭抱團,撇清都來不及!
記者:你自戀嗎?
蔣方舟:我有時會小小聲說:啊,我好可愛啊!有時會自言自語很大聲說出來。我不知道這算不算自戀?只要我稍微露出一點蠢材的表情,瞬間就被永久記錄。我不會跳繩,打羽毛球時總是靶子,有時語文打蠻低分或念白字,大家覺得我好可憐,但我覺得自己蠻可愛!在我們這個永爭第一的環境中做個小小的出錯者,在某個領域示弱和舉白旗,我覺得蠻可愛。
記者:你對金錢怎麼看?
蔣方舟:我見過的同齡人沒一個不問:你現在賺了多少錢?其實我寫作收入巨不穩定,常一年多賺不到一分錢,如果我一直走寫作路,像大家對我的期待一樣,不走上大學的路,肯定現在還在啃老。我一直覺得生活在貧窮狀態,家庭能滿足的就是最基本生活開銷,MP3、筆記本電腦……任何奢侈品消費我都要精打細算一年以上。我希望大學賺的錢能足夠給我爸買輛小轎車,這是賺錢動力。
記者:對未來職業你考慮過嗎?
蔣方舟:沒有,我最怕別人問我職業選擇。根本無法選擇,因為我兩條路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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