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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圖: 11月14日下午,中國科學院研究生院舉行『中國科學與人文論壇』第76場主題報告會,中國科學院院士、第三世界科學院院士、理論物理學家於淥應邀做《演生現象--對建構論的挑戰》的主題報告。中新社發孫自法攝
有著多年執教經驗的南開大學教授蘇宜最初有點不敢相信,一門關於遙遠太空的課程,會有這樣切近的作用。
一名學生給蘇老師寫信說,聽了您的『天文學概論』,我看到了浩瀚的宇宙,心胸一下子開闊了——該生因此打消了自殺的念頭,走出了陰影。
聽說此事後,國家級教學名師、南開大學數學學院教授顧沛感慨地說,科學課程不僅培養人的科學觀,而且對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的養成也影響頗深。
近年來,大學生科學素養欠缺的問題一直受到高等教育工作者們的關注,社會上關於在高校開設科學課的呼聲也不斷。但在實際操作過程中,由於種種原因,科學教育在高校的開展卻一直是『雷聲大雨點小』。
開一門科學素質課要『求爺爺告奶奶』近日,在教育部高教司主辦,南開大學、科學出版社承辦的『科學素質教育課程骨乾教師高級研修班』上,北大、清華等50多所高校的100多名一線教師和教育工作管理者,呼吁要正視解決公共課『重文輕理』的問題。
在這些大學的課程表上,無論綜合大學還是專業院校,無論名牌大學還是普通院校,公共選修課姓『文』的多,姓『理』的少之又少。
研修班的通告,簡單概括了這一現象:『近年來,不少大學生文化素質教育基地已經不滿足於僅僅開設一些人文、藝術類課程,而是希望同時開設一批科學素質教育課程,真正做到科學素質教育與人文素質教育比翼齊飛,做到兩者的有機融合。但是,有關高校在組織理工科教師開授科學素質教育課程時卻常常遇到困難。本次研修班希望在這方面交流經驗,集思廣益。』
『我最不願意做校領導的工作,求爺爺告奶奶的。』提起開課的阻力,一名教師向同行訴苦。
有人接話:『領導的素質是關鍵。』
還有人提議:『我們大家是不是能夠抱成一團,產生更大影響。』『真想有個自己的組織,自己的家。』
『一般是校長重視什麼,學校就重視什麼。上面評估什麼,我們就抓什麼。』一名教師告訴記者。
有時,領導頭腦一熱支持了,師生也不見得領情。記者從多位教師那裡聽到了一個笑談:有位大學校長到一所名牌大學考察,偶然接觸到該校的『科學史』課程,贊不絕口。回校後,他要求將這門課程列為全校所有專業的公共必修課。當時學校並不具備這樣的師資條件,只好派人到一個科學史教學研討會上猛發招聘廣告。
『我覺得這有點衝動。選修課要定期調整,但不能像到商場購物一樣,隨心所欲,想到哪兒是哪兒,學校要有理性的考慮,充分的論證。』一位年輕教師說,『無論如何,不能把外校的版本直接移植過來。』
北京交通大學人文學院的楊衛圖老師,這次特地來向南開大學教授李建珊討教『世界科技文化史』的開課經驗。『我們是理工科學校,學生注重自然科學知識,但缺少科技史背景。』他告訴記者,也許不久之後北京交通大學也將開課,學校已經意識到了這門課的重要性。
理工科教師開公選課吃力不討好談起科學素質教育,許多老師口氣裡帶著悲觀,『邊緣化』是他們常用的詞。廣西的一位大學教師說,科學課程得到重視的可能性太小了,有職稱評定的因素,也有師資、領導理念的因素等。
『這是傻子纔願意乾的事兒。』一位名校的學術帶頭人告訴記者。
他說,自己組織開了一門全校公共課,但在系裡就得不到理解,因為『這是給全校開的,又佔著系裡的師資,還記著系裡的工作量』,教師的課時費問題為此拖到現在也沒得到很好解決。
顧沛當過9年的南開大學數學學院主管教學的副院長和常務副院長,他的公共課『數學文化』和專業課『抽象代數』,都是國家級精品課程。就是這位國家級教學名師,也坦言在組織專業教師開授通識課程時遭遇過困難。
『文化素質教育課程大多數是人文或藝術類的課程。以科學素質教育為主體的文化素質教育課程數量不多,總體質量不高,仍然是困擾文化素質教育課程發展的瓶頸。』
據顧沛教授分析,理工科專業教師開設科學素質類課程,不夠了解又不夠擅長,同時還要遭遇吃力不討好的尷尬。
『數學老師講「數學分析」可能輕車熟路,但是要講一門文化素質教育課程非常困難。』顧沛說,主觀方面的障礙是,理工科專業教師對於文化素質教育不夠了解,『許多人僅僅聽說過這個詞,多半局限在「知識」這一層面上』。另一方面,專業教師對文化素質教育課程不夠擅長,即使是以本專業內容為基礎開授此類課程,往往也會無所適從,困難很大。
而客觀方面的障礙主要是,文化素質教育課程對專業教師的專業成長促進不大。專業教師的專業成長,一般是指在本專業教學和科研上的業務成長。而科研成績往往通過發表論文來體現,常常被看作硬指標;教學成績則通過教學效果和學生成纔來體現,常常被看作軟指標。多數人首先考慮在科研上的投入,然後纔考慮在教學上的投入。對後者又首先考慮研究生教學,然後纔考慮本科教學。因此,『教師往往把開授這類課程作為一種額外的負擔』。
『不同的學校關於晉昇有不同的細節標准,但極少有學校涉及文化素質教育課程的方面。所以,教師承擔這類課程只是增加了一點兒「教學工作量」,對提級晉昇幫助不大。』在教師職稱晉昇時,除了考察教學的課時數和指導研究生的人數外,主要考察發表的論文篇數及雜志的等級,承擔科研項目的多少及項目的等級,編寫教材及出版專著的情況,獲得獎勵的數量及獲獎的等級等。
顧沛說,與上述難處相比,更加值得注意的深層困難出在理念上。諸如『高校是培養人纔的工廠』、『文化素質教育是專業教育的補充』、『文化素質教育就是人文知識的教育』等看法,導致素質教育不受重視,而其中的科學素質教育更是被許多人無視。
此外,一些人將理工類型的文化素質教育課程視為『壓縮』、『淺說』型的專業課程,『他們不了解文化素質教育實質上是「精神」和「素養」的教育』。
中學時代文理分科是個頑癥教育部原副部長、中國高等教育學會會長周遠清是中國文化素質教育理念的長期推動者。
他甚至說,1952年按照蘇聯模式的院系調整,造成了許多單科性大學。20世紀90年代末期的高校合並,一個原因就是為了人文教育跟科學教育相融合。
『我曾經跟清華大學校長說,「工科的腦袋是辦不出世界一流大學的」。』周遠清在南開大學的研修班上說。
他指出,文化素質教育起初頗有爭議,逐漸成為共識。『以文化素質教育作為切入點的素質教育可能是具有中國特色的高等教育理念。文化素質教育進行了多年,取得了很大成績,也有不少問題。』
這些問題包括:『一開始大量進行了傳統文化的講座,學校開了很多文化素質課程,但在這個基礎上如何深入,還有很多學校沒有這個條件。所以,文化素質教育面臨一個不斷深化的問題。』他認為,南開大學科學素質教育的探索,就是對文化素質教育的深化。
『中國的人文教育跟科學教育相脫離,是個頑癥。』周遠清說。
他特別指出:『中國可能到了要好好解決中學分科的問題了。』
『我們當年搞高考改革,「三加綜合」,就是為了打破文理分科。但有的省市為了抵制或者因為想不清楚,搞了一個文綜、理綜,不願意解決中學文理分科的問題。』
『文理分科在世界上只有中國這麼做。大學的校長、專家們幾乎沒有幾個人贊成,但是它就這麼長期下來了。由於文理分科,我們的文科學生上大學,要上點理工科的課程很難。』
周遠清打比方說,在狹窄的單科大學中,『學機械的學生,在那種長期單科氛圍的學校,就比學電子的學生腦袋要機械一些』。而社會上長期重理輕文,都願意考理工科專業。這些頑癥,造成國家很難產出高水平的人纔。『學校缺乏綜合氛圍,不可能文理交叉,錢學森老批評我們,就是指的這件事情。我們多年來拿不到諾貝爾獎,如果就教育來說,這就是很重要的原因。國際數學大師陳省身先生,對歷史、對音樂、對畫畫、對詩詞都很有興趣。』
北京大學原副校長王義遒說,這種狹隘的專業教育模式,功利色彩非常濃。『校長們說,我們到底培養人還是志氣?人就變成螺絲釘,成了工具。』
至於其後果,王義遒舉例說:『很多人不知道《水滸》、《西游記》是誰寫的,因為是名著,就以為是魯迅寫的。』
周遠清指出:『生活水平提高了,科學技術發展了,道德在下降,特別是我們學術道德現在也出現了很多問題。其中很重要的原因可能就是人文教育跟科學教育沒有很好地融合在一起。我們很多學科是人文跟科學相結合的領域,不能很好處理人文跟科學教育的融合,就很難處理好這些領域的發展。』
他強調:『人文教育、科學教育的融合,涉及一個國家經濟社會發展。今天,讓我們的教育回歸到人文跟科學相結合,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多年以來,南開大學教授李建珊以『世界科技文化史』課程在各專業學生中廣受歡迎,這門課已被列為該校文科生的必修課,這是全國的一個特例。這位教授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我們為什麼要開這個課呢?我們的口號、目標叫做「繼承傳統,瞄准哈佛」,南開大學從1925年就有科學史課,開課的老師是錢寶琮先生。』
錢寶琮是誰?——『陳省身先生的科學老師』。張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