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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敬的編輯:
《中國青年報》今年1月發表的報道《不得不排名,就人性化些吧》,讓我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當年求學時的種種『排名』往事。
高中畢業多年了,要想忘記當年的高考排名及成績,對我來說是一件困難的事。
今年春節,回到老家山東,我又一次聽到人們談論它:一個親戚在餐桌上對他正上高中的外甥女介紹我是怎樣考了『全市第一』從而昇入一所名牌大學,一位見面不久的朋友則向他的同事『隆重』推薦自己見到的第一名『狀元』。
其實,我只是一個縣級市的高考成績第一名,我就讀的這所大學裡,各種『狀元』數不勝數。但在老家,『狀元』仍是一個稀缺詞匯。
每次回家探親,聽到這種直白的恭維,已是一個慣例。
我的高中位於山東一個鄉鎮駐地。由於中考成績是班裡第15名,我入學時的第一個學號便是第15號,而當期中或期末考試時,也是我的天然考號。我的同桌,是1號。每個老師走入教室點名,都想看看1號是誰。
我在初中向來是成績第一,這下坐在了第15張桌子上,羞恥感揮之不去。不過,這種隱秘的恥辱只持續了半個學期,在期中考試我考了第二名。教室後面的黑板上畫了一張表,為全班五六十名同學詳細列出了總分及每一科的成績。這張表存在了半個學期,直到期末考試來臨。
期末考試,我考了第一。而且從那以後,這個表格的第一名沒有再發生變化。從高二開始,我的考號變成1號。
班主任喜好毛筆書法。也許借鑒了往屆的做法,他後來想出一個辦法,將同學的分數及排名,用漂亮的毛筆字謄在一大張白紙上。與黑板報的排名表不同之處,在於表格的位置。這張清晰的白紙黑字排名,貼在教室前面的黑板北側,確保每名同學每時每刻抬頭,都能一眼看到,坐在最後一排也不例外。我有時懷疑它會否影響大家的學習,因為即使上課聽講,我們有時也會忍不住瞄一瞄那張表格。
教室的格局是這樣的:一前一後兩面黑板。學生抬起頭來,前面的黑板上方是一面紅旗,右方是毛筆字的排名表。學生回過頭去,後面的黑板上也是一份排名。排名的刺激是躲不掉的。
前後兩張排名表的最大不同,在於前面的表格多了一欄,叫做『目標』。譬如張三同學考了第五,那麼他下一次考試的『目標』,必須是前五名中的任何一人,這一欄裡就是那位『目標』的姓名。
『目標』,是學生自己申報的。每次考試之後,老師找學生挨個談話,如果『目標』較為保守,老師會提醒要更有自信一點,更有志氣一點。
有了『目標』,班裡的火藥味兒一下子濃了。我在『目標』一欄裡,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現多次,第二名以我為『目標』,有時第三名、第四名、第五名或者第十名也有這樣的『自信』。
我也有自己的『目標』。有時填的就是本人的名字,表示要『打敗自己』,有時填的是『市第一』——這緣於我第一次走進這間教室時,在同一位置看到的一份相同的排名表。那是往屆畢業生留下的,班裡第一名的『目標』就是『市第一』。
總分第一自然是最重要的,但最好爭取到每門都考第一。譬如英語老師會將英語成績的排名貼在牆上,語文老師也會如此。而黑板上的總排名表裡,也標注了各科成績及排名。因此任課教師常常駐足欣賞,可以用於教育學生:為什麼你的化學考了第三,而數學只有第三十,是不是上我的課不太盡力?
其實,排名表不只存在於這間教室的內部。我們的教室是一棟面南的瓦房,房屋向東的山牆上,被闢出一塊黑板。這面黑板上的表格更大,登載著全年級高分學生的成績。我已忘記排名表上具體列出前多少名,記住的只有自己的名字被人仰視的那分虛榮。路人從此處經過,便知道這所學校最好的學生在哪個班級,叫什麼名字。
回想起來,我們這些成績較好的學生都養成了一種『排名依賴』的心理。
排名正式發布的日子,教室裡一定是不平靜的。經過對成績表的認真研究,這一天,班主任會緩步走進教室,以威嚴的口吻宣讀每一名同學的排名及『目標』實現情況。排名上昇的同學難掩喜色,排名落後的學生默不作聲。不過,班裡的氣氛是那樣嚴肅,以至於沒人會主動直視他的目光。每個同學都垂著頭,一些內向的女同學,會趴在課桌上抽泣。
每當此時,我也不敢抬頭,不過豎起了耳朵。作為第一名,宣讀排名不會給我帶來壓力。但我也很好奇其他同學名次的變化。對我來說,這像一場游戲,一次又一次,看誰能搶到『1號』這只球。搶到的話,老師贊許,同學羡慕。坐在考場的『1號』位置,下一場考試還在『1號』,我甚是自得。
考試排名就這樣存在於我的高中時代。深夜,很多同學為了自己的『目標』而打著手電筒躲在被窩裡學習。我至今無法判斷排名對我們的影響究竟是正面還是負面更多,不過我知道,雖然教育部門三令五申禁止排名,但它從未杜絕過。
如今,它也許從我那間教室的牆上撤下了。不過,在中學任教的姐姐說,撤掉的只是表格。學校、老師、學生都對排名十分清楚。在老家遇見一些年輕的父母,他們仍以我為榜樣教育孩子要『考第一』。
『高考就代表最大的排名,按照昇學率給學校排名,按學生成績給老師排名,你說,排名怎麼會取消?』姐姐說。
張小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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