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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水』?遭學生嘲笑 嚴格?遭學校施壓 指導本科生畢業論文成教師『噩夢』
為趕時間,老師幫學生補寫『參考文獻』
下周一早上,打印裝訂好的畢業論文就必須擺到系教務秘書的桌上了。周五下午,徐妍(化名)對她指導的學生『會交出什麼樣的東西來』,心裡還沒有一點兒底。
在貴州省某高校新聞系任教的她又一次給學生群發短信:『孩子們,下午4點前務必將論文最終稿發到我的郵箱裡!!!』
徐妍的3個『孩子』,一個在陝西找工作,一個在湖南找工作,最後一個倒是在學校,也天天奔波在招聘會和人纔市場之間。
下午4點,她准時打開郵箱,已經有兩篇論文在等她了。在陝西的學生小鄒還沒有交,不過他的QQ倒是閃起來:『老師,我還在改,再等等啊。』
打開交來的兩篇一看,其中一篇論文格式不符合學校的要求。徐妍跟學生小李交涉:『趕緊改!』
小李說:『老師,我不知道論文的格式是什麼樣。』徐妍奇怪:『你們不是每人都領了一本《本科畢業論文和設計規范》嗎?』小李回答:『沒有啊!』
徐妍無法,只好叫她找宿捨的同學借一本看看。過了一會兒,小李在QQ上發過來一個鬼臉:『噢,找到了,是有這本書!』還安慰徐妍:『你別急啊,我現在就改。』
徐妍氣得兩手擱在鍵盤上半晌,不知道該說什麼。
到了晚上,小鄒的論文總算寫完了,可是沒有附上參考文獻。徐妍只好再給他打電話,可小鄒很犯愁:『老師,我下午是在網吧裡寫的,現在沒有電腦了,怎麼改啊?我明天坐火車回貴陽,回來再加上行不行?』
徐妍一算時間來不及了,只好說:『算了!我幫你加吧!』
這是徐妍工作三年來第一次指導本科畢業生寫論文。為了保證質量,她婉拒了很多學生的請求,只留下3個學生。
後來她纔知道,這麼多學生想請她當指導老師,是因為她是『新手』,被認為『好說話』。
指導論文就是和學生斗智斗勇
對另一高校法律系的副教授歐陽微來說,幫學生補寫『參考文獻』是『絕對不能接受的事』。作為教學骨乾,歐陽微每年都要帶10個甚至更多的學生寫論文:『格式不合格,我看都不會看一眼,你改對了再交給我。』
盡管態度比徐妍『強硬』得多,但在歐陽微看來,指導本科畢業論文寫作也是避之唯恐不及的苦差事。
『現在指導論文就是和學生斗智斗勇。』歐陽微說,其實,學生們都知道,就業壓力大,如果因為寫論文而耽誤了找工作,老師們也於心不忍,『於是,學生們就利用老師這種矛盾的心理,一次次試探我們的底線。』
這種斗智斗勇從論文開題的那一天就開始了。
徐妍說,開題時,她被學生列出的論文題目『嚇到了』。『一個想寫「論新聞與法治」,還有一個題目是「經濟新聞研究」,都是大得可以出本書的題目。我只好從頭教起,怎樣選擇一個小而易於著手、平時思考和積累比較多、自己又感興趣的題目。』
第二次討論題目,總算達成了共識。根據不同的題目,徐妍認真為每個學生列出了書單,叫他們回去好好研讀後再動手。
沒想到,一個月後,學生們交上來的論文初稿,和當初確定的題目根本不一樣。
『後來我纔想明白,我們之前討論的論文選題,都是他們臨時搜索的或者想出來的,哪兒有什麼興趣,哪兒有什麼思考,哪兒有什麼積累?』
論文指導包括一系列瑣碎的事務
最直接的交鋒當然是『抄襲』與『反抄襲』。
『幾乎沒有完全不抄的學生。』歐陽微說,區別只在於:聰明一點的學生抄書,不聰明的學生纔抄網絡。
歐陽微見過的最極端的情況是:『曾經有一個學生,第一稿拿給我,從網上下載的全文除了作者名字外一個字沒改。第二稿,又用兩篇文章簡單粗陋地湊在一起,還是一個字也不願改。』
『其實,指導老師的工作主要就是查看學生是否抄襲。』雲南一所高校國際貿易系的副教授李春艷說,學生數量越來越多,『反抄襲』的工作量實在太大。今年,她和同事們組織了低年級的學生集中到電子閱覽室一篇一篇地查看,『凡是網文引用過半的,一律取消答辯資格。』
經過比對後,一大半論文得返工重寫。但這也無法阻擋學生們『前僕後繼地抄』。
『他們都學乖了,怎樣抄出水平、抄出風格,還要抄得讓人搜索不到,這技巧都夠寫一篇論文了。簡單地說,同一句話,主動變被動,能倒裝的句子就倒裝,想法子把原意換種方式說出來。』歐陽微總結說。
徐妍說,三次易稿,其實就是逼著學生把論文打磨得沒有抄襲痕跡的過程。『最開始,他們只加上了一些起承轉合,我不滿意;他們又把幾篇相似文章的內容拆分重組,我還是沒通過;最後纔用自己的話重新寫了一遍。』
其實,反抄襲只是指導教師職責的一部分。指導工作還包括一系列瑣碎事務,比如,一一給學生打電話催稿——部分學生是因為外出找工作耽誤了論文寫作;部分學生是因為做事拖沓,借口找工作而遲遲不交。『這屢屢打亂老師正常的日程安排。』
另外,一些學生依賴心理太重,想著反正有老師把關,使得論文中謬誤百出:有的語句不通,有的別字連篇,有的連基本的主謂語都搞不清楚,老師還要充當語文老師。許多論文的英文摘要都是直接由電腦軟件翻譯出來的,這時又需要指導老師來親自修改那些令人啼笑皆非的英語病句。
李春艷曾經拿到一份打印好的論文定稿,封面上赫然寫著『關於替身蘇州投資環境的思考』。翻到內文,她纔明白,『替身』為『提昇』之誤。
『你想想,整個封面只有一個標題和一個作者名,這麼刺眼的一個錯誤,他自己愣沒看出來!』
『個別學生你對他嚴格,他還說,老師別這麼認真,其他同學都是一個晚上趕出來的。』李春艷說。
歐陽微說,只要不是一半以上抄襲,結構合理,語句通順,觀點正確,一般都能通過,要求並不苛刻。但是,由於缺乏系統的學術訓練,一些學生盡管有自己的想法,卻因為歸納總結的能力比較差,表達不出來。
學校暗中降低了對本科生畢業論文的要求
今年,李春艷所在的學校有10%左右的畢業生在兩次答辯後仍然沒能過關。這些學生聯合起來向媒體和市長熱線投訴,反映學校『無故取消』他們的答辯資格。
迫於壓力,學校給了這些學生第三次答辯機會。
『這簡直是藐視我們的勞動成果。』李春艷所在學院的全體教師抵制參加第三次答辯會,學校只好另外找人,答辯會草草了事,除了3名學生外大部分人都順利過關。
學校暗中降低了對本科畢生業論文的要求,這讓指導老師們無所適從:『所以我們現在都下定決心,以後的論文,只要是篇文章,就放行,不要給自己找麻煩。』
但李春艷也很清楚,『有些學生輕松抄襲,老師睜只眼閉只眼放過去了,轉過身,學生就嘲笑老師:這幾個笨蛋,隨便抄一篇,他們也看不出來。』
這似乎是個困境,兩邊不討好:『放水』?遭學生嘲笑;嚴格?遭學校施壓。
『每指導一個學生,老師只有300元津貼,但要看三稿甚至五六稿,每篇論文就像壓在我心頭的一塊石頭,一壓就是一年。』
『我寧可把這活兒外包!』李春艷說,『指導一個學生論文,比自己寫一篇都累!』
剛剛忙完2005級學生的論文答辯,李春艷又接到通知,2006級學生中的27人將由她擔任論文導師——為了與找工作的時間錯開,大部分學校都已將學生寫論文的時間提前到大四上學期。
『這是一個「噩夢」,但年年都得做!』 (記者雷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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