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科大少年班的宿捨。
雖然考上了,但直到去中科大少年班報到前,對於王哲的未來,他的父母仍有分歧。
在媽媽的設想裡,她更希望兒子能如常參加高考,去北大、清華;而爸爸在經歷了少年班的嚴苛選拔之後,覺得機會來之不易,不該放棄。
中科大少年班最初的『光環』,來自寧鉑、謝彥波、乾政等一批少年大學生,在當時的時代背景下演變成一場全國性的神童熱。
受熱潮影響,繼中科大之後,全國有12所大學先後辦起了少年班,在招生過程中逐漸陷入了低齡化、偏科化的誤區。
上世紀90年代以後,受困於教學成本、生源質量、學生心理素質等原因,各校又紛紛停辦少年班。也由此引發了對『超常教育』的持久爭議。
如今,全國僅剩中科大、西安交大與東南大學仍開設有少年班。
少年班到底是不是一個『最優』選擇?到底有沒有價值?經歷過的人應該最有話語權。
改變:早出人纔、快出人纔的初衷調整
在中科大少年班學院一樓門廳,懸掛著少年班往期校友合影,從每期的合影人數,大致能看出少年班學生規模在上世紀80年代末至90年代中期經歷過一波增長,而後趨於穩定。
『那時候中科大少年班對我們來說就是一個「神」一樣的標識,能考上確實是非常(值得)驕傲。』閔萬裡,阿裡雲人工智能首席科學家,中科大少年班1992級學生,入學那年14歲。『高一的時候參加了數學競賽,得獎後在寒假去中科大參加集訓,被老師蘇淳教授推薦報考少年班。我們班上還有13歲入學的同學,大家(年齡)都在13?15歲。』
與現在不同,當時中科大少年班是五年學制。『少年班的教學方式是狠抓數理基礎,不指定專業,到了大三下學期請學生自己選專業。』閔萬裡說,他至今仍特別感恩當年打下的數理基礎。
畢業20年,每次提到他的教育履歷,中科大少年班總是很『搶戲』,盡管此後閔萬裡去了常年位列各種大學排行榜世界前十的芝加哥大學繼續深造,但在外人看來,都不如『少年班』的求學經歷更能證明他的『天纔』。
閔萬裡並不認為自己『天纔』,或許少年班的學生裡有『天纔』,但對大多數學生來說,『天纔』是一種過譽的形容,甚至是對他們努力的否定。
在他看來,少年班最寶貴的是在超常教育領域實踐積累了很多有益經驗,知道如何對學生個性化因勢利導,並鼓勵批判性思考。這些讓他至今受益。
少年班學院院長陳暘在此前接受媒體采訪時提及,中科大少年班能維持至今,經歷了相當多的轉變。『如果說少年班成立初期,我們的初衷是早出人纔、快出人纔的話,那麼如今,我們更希望探索一條高等教育大眾化背景下的精英教育模式。』
妥協:不再過分限制年齡的創新班出現
2010年以後,在少年班30餘年辦學經驗的基礎上,中科大在秉持以往特色招生選拔模式的同時,逐漸放寬了年齡限制,在『少年班』之外又開辦了『創新試點班』。今年即將讀大三的王昌煜是創新班學生,他告訴錢江晚報記者,學院針對創新班與少年班的學生,開設的課程、授課老師都基本一致。也就是說,除了年齡外,學校在教學資源上對兩個班的學生是『一視同仁』的。
王哲高中班主任黃強說,當初他聽到這個消息,就有了一些推測。『現在的學校,往往更樂意把尖子生送去清、北,而中科大新推出的創新班則是與少年班同時在高二招生。』這種做法,一是為了避開清、北的『圍剿』,二是把提前入學作為它的最大賣點。但在黃強眼中,這多半也是出於生源考慮的無奈之舉。
佔到整個少年班學院人數四分之三強的創新班,不再將年齡作為限制,從中也可以看到中科大少年班在教學理念上的轉變。
選擇:少年班畢業生不少活躍在商界
中科大少年班學院大四畢業生陳楚白,即將去美國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化學專業碩博連讀,對於自己的求學之路,他說是『意料之外』:最初沒想過要上中科大,去了少年班學院他沒想過要出國。
『大二以後,很快進入了實驗室,開始專攻科研。』陳爸爸說,少年班學院的老師很嚴格,所以也有學生會掛科。事實上,每年都會有少年班學院的學生因為課業等原因選擇退學。『少年班裡確實有一些理解力超群的天纔,但大部分人依靠的還是後天的努力。像楚白在科大,從周一到周日,每天都要忙到晚上十一二點纔睡,四年下來,連近在咫尺的黃山都沒去過。』
『其實我和他媽媽比較現實,當時想讓他選金融、管理或是中科大的3+2項目,在國外讀個碩回來,好找工作。我們覺得做科研又辛苦又清貧,但楚白說談錢太俗,他想做學術。』陳楚白同時收到了伯克利分校、布朗大學等三所大學的錄取通知,學費全免,每年還有3萬多美元生活費。最後選了伯克利分校,8月初已去就讀。
看起來,陳楚白走的每一步都有偶然的成分,但歸納起來,他的求學路徑在中科大少年班學院裡非常典型:奧賽出成績——被少年班學院錄取——專攻科研——出國深造。
陳爸爸說,楚白的同班同學裡,三分之一以上選擇了出國求學,還有三分之一選擇保研去了國內各大知名高校與研究所,高達80%的學生選擇了繼續深造,直接就業的屬於少數。
中科大去年曾做過統計,過去38年裡中科大少年班共畢業超過3400名本科生,約90%考取國內外研究生。畢業十年後的學生中,有超過200人成為國內外名校和科研機構教授;另有55%投身於企業界、19%活躍於金融界,在世界500強任職者達到35%。
用陳楚白的話來說:『大學為我們提供了平臺,在這個平臺上,你的能力,決定你有多少種選擇。』
這苗,到底拔不拔
跟浙大文科資深教授史晉川說起『少年班』的話題,他忽然問我:你怎麼看超常教育?
這位77級大學生的同學裡,也有幾位『天纔少年』,比如他的同班同學、現任浙大副校長羅衛東,上大學時也未滿15周歲。
『「少年班」是選拔能力超常學生的一種方式,這我是贊同的,但要不要獨立成班?我認為值得商榷。』史晉川說,以他親身經歷來看,真沒有獨立成班的必要,『77級大學生的生源算是歷屆裡包容性最大的了吧,年齡跨度相差十幾歲,一樣相處融洽。那時候請衛東幫我們傳情書,摸摸腦袋,他開開心心就去了,現在想起來都還是很美好的回憶。』
如果需要特殊照顧、資源傾斜纔能培養出人纔,教育失之公平,又怎麼證明這些學生具有『超常能力』?
包括中科大少年班在內,國內對能力超常學生的培養基本是依靠『加速』來完成。
這至少說明,12年制傳統教育是有很大彈性空間的,未必適合每個學生。
超常教育有沒有問題?有。但問題不在於它是否有存在的必要,而在於它還不夠完善,比如有不少評論認為少年班是『拔苗』班,未必有利於孩子成長。
史教授最後說,人生漫長,何處不可學,順其自然吧。
用陳楚白的話來說:『大學為我們提供了平臺,在這個平臺上,你的能力,決定你有多少種選擇。』(記者詹麗華 見習記者俞任飛文/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