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讀書的人很多,抄書的人卻寥寥,但本人就有過抄書的經歷。
少年時,我的求知欲很旺盛,對書有一種特殊的感情,真像高爾基說的:『像飢餓的人撲在面包上一樣。』——也不分良莠,什麼種類的書籍都讀,其時尚在農村,可讀的書籍極有限。不到一年時間,屯子裡星星點點的那幾本書便都讀膩了,我面臨著『斷炊』的危險。恰在此時,班主任老師向我透露一個消息說,外屯有一位飽學老師,家裡藏書甚富,破『四舊』時書也未搜走。這一喜訊折騰我一宿未睡好覺,翌日清早我便貿然去那位『老學究』家借書了。
『老學究』年屆花甲,人極和藹,學富德隆。我把來意一說,老人家倒也爽快,立刻答應下來。於是,時間不長,我們便結成了無話不談、因書成友的『忘年交』——他把自己家中珍藏多年的好書全部向我『敞閱』。他家的藏書在當時看來,有很多是『孤本』、『珍本』,如《瓜棚春秋》、《詩詞格律三味》、《詩經》、《禮記》、《大學》等,其中有一些居然是線裝豎排、繁體的!最讓我愛不釋手的就是線裝的《唐詩三百首》和『四大名著』。當然,像《三裡灣》、《李有纔板話》、《保衛延安》、《金光大道》、《艷陽天》等名著也讓人讀之心曠神怡。撫摸著這一部部、一套套、一本本、一摞摞的書籍,心裡真是有種『欲取之行不端,欲棄之心不甘』的感覺,那種愛不釋手又無法據為己有的矛盾心理折磨了我好長時間,最後想出一劑『藥方』:抄書!
用攢下的零花錢買些廉價的『燒紙』(農村上墳祭奠先人用的『紙錢』),裁訂成本,就一個人悶在小屋裡抄。一行行一頁頁,密密麻麻,有如群蟻列隊。抄書絕對是個苦差事,春秋兩季還好說,冬夏最難熬。
三伏天烈日炎炎,屋內如蒸似燎。憑桌『碼字』,層出不窮的汗珠子順著腦門和脊梁溝成溜兒地淌,醃得肉皮子火辣辣的疼!每每抄完半頁,就要將『燒紙』拿到太陽底下去曬乾——手、腕、臂上淌下的汗,將紙洇濕了。三九天朔風凜冽,手僵指硬,只好邊焐邊抄,誠如宋濂所說『天大寒,硯冰堅,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許多時候都因書中精彩的段子、驚心動魄的情節和深邃的哲理而激動、扼腕,而贊嘆、唏噓,完全忘了抄寫所帶來的種種苦痛,心湖熏風裊裊,陽光燦爛!——抄書,也是一種獨特的享受呢!那幾年我整整抄了二十多本書,把『老學究』家所有的藏書都『啃』了個遍!那些書多半是世界文學名著,少數為古籍讀物。我邊讀邊抄邊『消化』,真是受益匪淺。『老學究』很為我這種孜孜不倦的精神所感動,每次去換書他都慷慨開架,並留我小坐,跟我談讀書、談理想、談人生、談社會、談做人。在我看來,老人家即是一部書,一部閱歷滄桑、內涵豐富的書,從他身上我學到了很多書本上學不到的東西,我們之間的友誼也奇跡般地向前發展著,直至後來昇格為翁婿關系——他把他的獨生女,一個文靜而俊秀的大學生給我做了妻子——也許這是對我抄書的獎勵吧!
改革開放之後,打破萬馬齊喑的局面,文化市場異常繁榮,再不用我煞費苦心地去借書、抄書了。但抄書使我養成了買書、藏書、讀書的癖好,書也真正成了我生活中溫故知新的朋友。閑暇無事時,翻出珍藏的舊日所抄之書,心裡就會泛起一種莫名的激動和感慨。我更加懷念那段抄書的日子。
■錢國宏
請您文明上網、理性發言並遵守相關規定,在註冊後發表評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