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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采訪是從一張照片開始的。
照片中,四川省北川中學的一名男生被壓在一片廢墟之中,仰著頭,雙眼緊閉,滿身血痕。讓人欣慰的是,他的右手上正打著吊瓶,性命無懮。接下來要等待的,就是救援人員把壓在他身上的瓦礫搬走。
與千千萬萬仍然身處險境生死未卜的災民相比,像他這樣的地震幸存者無疑是幸運的。但災難給生者留下的,也許是一生都難以平復的心理傷痕。
地震最嚴重的心理影響是安全感被破壞
不斷傳來的消息讓所有人感到揪心:
都江堰聚源中學教學樓垮塌,初二、初三兩個年級18個班的學生被埋在教學樓下,學校操場上排放著50餘名師生的遺體;重慶市梁平縣一小學教學樓坍塌,目前發現40多人被掩埋、5名學生死亡;四川德陽市實古鎮中心小學、瑩華鎮中心小學和中學、八角鎮中心小學、洛水鎮中心小學的教學樓倒塌,一批學生被壓埋,人員傷亡情況不詳—可以判斷,學校是這次地震災害的重災區。
『年齡越小,受到心理創傷的影響就越大。』北京大學醫院心理諮詢與治療中心主任方新教授告訴記者,如果處理不好,這種恐懼和陰影就有可能一直伴隨他們終生。
『對那些幸存的學生來說,地震的最嚴重影響在於他們的安全感被破壞——而這,恰恰是人類生存所依賴的最重要的心理基矗』方新說,地震是典型的創傷性事件,它的特點是威脅生命和不可預期,而且對於事件的發生發展,我們無能為力。因此,這類突發事件會對當事人的心理造成不同程度的創傷。
她介紹說,從一般情況來看,70%有創傷經歷的人即便沒有經過任何心理輔導,也可以在半年或幾年後自然痊愈;而另外的30%,則會在心理方面受到不同程度的影響——這種影響甚至可能從創傷發生的一瞬間一直延續到幾十年之後,一部分會表現為抑郁、疲乏、驚恐、焦慮、酗酒、失眠、進食障礙等癥狀。
美國一部分參加越戰的老兵,在回國幾個月或者幾年之後,出現了自殺、酗酒、吸毒、藥物依賴、抑郁、殺人等癥狀。一對在唐山地震中失去兒女的夫妻,在此後每年的7月28日前後都會心亂如麻,如萬箭穿心般痛苦,『每到7·28前後,我們都要大病一場。』
『一些人小時候受了創傷,癥狀可能到了成年期纔會表現出來,』方新說,『由於時間相隔太久,人們也許根本意識不到,這些癥狀都是創傷的反應。』
同樣是心理創傷,之所以有些人會不治而愈,而另一些人則會受困終生,除了每個人感受到的事件的嚴重程度不同之外,個體差異也是重要的影響因素——個性人格完善程度越高,個體對創傷的治愈能力就會越強。
從社會支持中獲取強大心理力量
對創傷受害者來說,強大的社會力量會給他們帶來最有效的心理支持。幾乎所有關於創傷恢復的研究報告都得出同樣的結論:社會支持在創傷受害者的恢復過程中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
方新說,當地震災難突然發生時,老師如果能立刻對學生進行保護,或者在災難發生後能及時對他們進行安撫,都會使孩子獲得安全感,有利於日後創傷的恢復。相反,如果像1994年克拉瑪依火災時那樣,一些領導和老師置學生生死於不顧,則會讓孩子們感到自己被拋棄,進而加大日後心理康復的難度。
隨著救援的不斷深入,大批醫務工作者、解放軍、武警戰士、政府官員等已經奔赴四川省的十餘個縣市,但由於交通和天氣原因,震中地區遲遲未與外界取得聯系。這也是讓方新覺得最擔心的:『聯系不上,得不到外界支援,就會讓困在那裡的災民產生一種被拋棄感。但反過來,如果事後他們得知救援人員是連夜步行甚至是用手扒開石頭去救他們,他們同樣可以感覺到這種巨大的社會支持。』
『需要強調的是,在災區采取各種應急救助措施的同時,心理輔導也應被立即納入救助范圍當中。』方新說,很多人現在還認為,心理問題可以日後慢慢解決,這是不恰當的。
『心理乾預工作者應出現在災難第一現常』兩年前,北京大學精神衛生研究所公共衛生事業部主任、中國疾控中心精神衛生常務副主任馬弘就曾旗幟鮮明地這樣表態。這位參與過國內多次災難現場心理救援工作的專家,對此感觸頗深。
『無論是當地受災民眾,還是參與救助的醫務工作者、解放軍、武警戰士、政府官員等,所有戰斗在第一線的人都同樣在經受著災難帶來的強烈刺激,他們同樣會體會到生命的脆弱、無助等負性情緒。所有人都應得到及時的心理知識和心理疏導。』方新說,5月13日,她所在的中國心理學會臨床與諮詢專委會已經向相關部門遞交了申請,正在積極組織專家進行這方面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