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和丈夫同是一所名校的博士生,系裏一直誠懇挽留他們留校任教,並許諾以各種優厚待遇。但是,夫妻倆還是婉言謝絕,去了美國某實驗室在上海的分支機構應聘。
小明解釋他們堅決不肯留校做研究的原因:本科階段還學了點東西,碩士階段長進不大,博士階段就更沒長進了。原因是導師的主要精力投入到創業辦公司,碩士、博士研究生都成了高級而又廉價的“打工仔”、“打工妹”,沒有也不可能認真在導師指導下搞課題、做研究。她所在的系是一套人馬,四塊牌子:某某系、某某研究所、某某國家重點實驗室和某某公司。國家撥的科研經費少得可憐,教授們的基本工資每月只一兩千元,博士生一月的津貼才三百多元。爲了“生存”,各個系都得自力更生,各顯神通,辦公司創收。他們系的公司辦得紅火,導師一個月能收入一兩萬,其他教授能收入幾千或萬把塊,研究生一個月也能拿一千多元。然而,辦公司總有風險,如果虧了,背上一屁股債,那就慘了。各系公司賺了錢,學校按比例提成,給教基礎課的老師發補助。沒條件辦公司了院系就面向社會辦班,也有生財門路。
小明說,他們公司的客戶都是國有大企業,跟着導師談生意,到生產現場搞項目,可以學一些東西,增長一些才幹,但客戶是“上帝”,搞項目優先考慮的是客戶的實際需要,是如何適應客戶的資金和工藝設備等具體條件,而不是自己搞科研的需要,不是如何與世界先進水平接軌。爲了簽下合同拿下項目獲得經濟利益,師生忙得不可開交,哪會有時間去思考、研究本專業的世界最前沿發展?哪會有精力去搞國際一流的課題?大學公司熱的代價是,導師搞學問的老本越吃越少,研究生做研究的能力越來越低,在科研上與世界先進水平的差距越拉越大。賺了那點錢,實在得不償失。
小明還告訴我:系裏既要創收,也要求名。她的文字能力較強,導師叫她少跑外勤,多寫論文,一年至少三五篇。寫不出,導師就沒好臉色看;按時“交貨”,就會受表揚。導師忙得沒有時間審閱討論她寫的論文,隨便瀏覽一下就簽名,再加署上其他老師的名字,就拿去有關學術期刊發表。發表了,就算完成教學任務,年終總結評估就多了一個“硬指標”。其實這樣拼湊出來的論文根本算不上什麼科研成果,論文被引用率很低,在國外同行中影響很小。這樣的科研,還有什麼創新精神可言?
小明說她若留校,只能像她的導師一樣,讓新招的研究生替她“打工”,爲系辦公司的更紅火而賣命。她可以名利雙收,但不忍心讓師弟師妹們像她一樣破滅獻身科研的夢。她和丈夫都酷愛自己的專業,不留校的根本原因是因爲學校沒有潛心做研究的環境。他們應聘的美國某實驗室是世界一流科研機構,如果有機會,他們將會考慮去美國讀博士。
我的幾個正在美國讀博士的學生告訴我,美國的大學只有教學和科研兩項任務,因爲經費充足,不必辦公司創收。導師擁有科研課題的財權和人權,對研究生做研究的要求很嚴格,師生都很專注,不分心。導師還會推薦研究生到各大公司當暑期實習生。大公司給實習生付津貼,卻不是把他們當“打工仔”用,而是讓他們跟公司的科學家做課題,使他們眼界大開,創新意識進一步激發,實踐能力有所提高。實習結束,公司的科學家會給他們寫出書面鑑定,甚至還會和他們討論今後合作搞課題的可能性。
兩者相比,足見差距。國內大學的公司熱異化了教學和科研環境,導致大批優秀本科生,甚至已獲博士學位的學生出國讀研,絕非國家民族之福。“所謂大學者,非有大樓之謂也,有大師之謂也。”我們的大學需要做研究的大師,不是辦公司的大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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