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我下鋪的兄弟那首歌叫做《睡在我上鋪的兄弟》,這我知道,我並不像你想象的那樣粗心。本來,我是不打算像現在這樣弄得似是而非的,但事實如此,事實上樑偉就睡在我下鋪,我自己睡的纔是上鋪。這一點無可更改。如果這篇文章是樑偉爲我而寫的,當然可以做到其題如歌,但是樑偉從來就不寫這些玩意。當然,樑偉也提過一次筆。那是今年6月底的事了。當時,最後一門課程剛考完,大家都忙着過大學的最後一個暑假。我也先走了。樑偉還有些事情要處理,事情與那篇東西有關。
暑假是炎熱的,暑假也很漫長。
暑假過後的我風塵僕僕趕到學校,這時候樑偉已人去牀空。只有他寫的那篇悔過書仍在我眼前飄飄蕩蕩。那是篇感人的文字。我很少被那樣感動過。可是沒有用,他仍然被學校勸退了。一去之後樑偉就沒有再回來。
我沒有能見到他的離開,現在他的情形也一樣不爲我所知。只有3年來一起走過的日子,仍在我記憶裏流動不息。
現在,他雖然還真實地在中國的一塊地域上生活着,但是在我心上卻只有一點記憶才與他相關。我知道很久以後,隨着時間的推移,這點記憶也終將凋零。我只能趁現在,將時光還未能沖淡的往事採擷一些,勾勒出當初的輪廓。
我彷彿聽見老狼蒼涼的歌聲在耳邊響起:“睡在我上鋪的兄弟,睡在我寂寞的回憶……睡在我上鋪的兄弟,分給我煙抽的兄弟……”是這樣啊,睡在我下鋪的樑偉也不止一次分給我煙抽,雖然我其實不大抽菸。到現在,大多數細節我都已忘記,最後的一次卻印象深刻。那也是6月下旬的事了。當時《系統工程》剛考完,四處人心惶惶。好些同學算計着要拜訪老師。有兩人還湊錢買了條雲煙送去,兩人中就有樑偉。但是很快煙就被老師給退回來了。樑偉很無奈。那幾天他口袋裏除了雲煙,還是雲煙。我雖然不大抽菸,卻也時不時叼上那麼一支。不久傳出的消息說,那門課程大家全PASS了。樑偉再抽菸時,眉目間就很欣慰。說這幾包煙全是賺的了。後來,同學中一個老煙槍聲稱品出這煙並非正宗。樑偉淡淡地笑了笑,也沒說什麼,只是發煙比以前更勤了一些。
沒等到我品出香菸的正宗與否,樑偉就出事了,因爲3天后在本學期最後的那堂考試上作弊而被學校作了開除處理。我不想說樑偉那樣做是不是糊塗,我自己也並不比他更清醒。我只是聽說事情又並不像表面那麼簡單。據說其間還涉及幾個老師的一些幕後恩怨。樑偉偏巧撞上,自然做了犧牲品。
我始終沒能證實是不是真有那些恩怨。事實上它們真實與否也已經無關緊要,真實的是樑偉確確鑿鑿已經離開,真實的是他雖然還在中國西南的一塊地域上生活着,但在我們心上已只有一點遙遠的記憶才與他相關……
曾經柳昏花暝的蘇堤依舊,那一頃如碧玉般的湖水還能記得我們留下過多少次清澈的漿聲嗎?
承載着悽怨愛情故事的斷橋依然,他那位從南京大學帶來了全班一半女生的好朋友,什麼時候會從相集裏翻出記錄了我們和那兩位女孩定格在美麗傳說裏的身影呢?
那曾經燦爛地開滿紹興東湖的桃花,還能想起那個春季雨後的空氣裏撒落了多少我們盡情的歡笑嗎?還有古老的烏篷船上那位老船工,你還會把微笑送給這幾位遠來的戴着舊式氈帽的學子嗎?校園宿舍走廊上的燈光永遠這樣地昏黃,不安跳動的蠟燭的光焰還是一樣偶爾會將絲質的蚊帳舔出一兩個不小的窟窿,曾吸引過我們癡醉目光的武俠小說和俄羅斯方塊的掌中游戲機,還會牽掛這個有着一張娃娃臉的年輕人嗎?
從今以後,在午夜宿舍熱熱鬧鬧的話題裏,誰又會惦念着不會再有以往那個有點散慢卻又無比親切的聲音呢?……下鋪的席被卷着,樑偉沒有帶走它們,他自己卻不會再來。他的所有書籍已無法找到,也許帶走了,也許是燒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將他買了不多久的檯燈擱在了我的上鋪……
長夜難眠,我現在就躺在這塊橫亙上下鋪之間的牀板上。我很想念這位在我下鋪睡過3年現在卻離開了我的兄弟。我知道這一生我都很難再見到他了。在長夜裏,我無法遏止自己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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