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在圖書館裏找來了所有跟"青年"二字有關的雜誌。
其中曾經有過那樣轟烈事蹟和代表青年激情與熱血的雜誌《新青年》雜誌先入了我的法眼,我爲近代歷史上曾經出現那樣一本最能代表中國青年面貌的雜誌而感嘆不已。但在這本(04年1期)也許跟那時的《新青年》已經無關的《新青年》中,我所看到的文章是:友情欄5篇,親情欄3篇,愛情欄8篇,這些都不提,在我初看欄目很感欣慰的世情欄裏,看到9篇文章的題目如下:《理想的高度》、《等待兩分鐘》、《天堂裏的每一天》、《傘下,我看到太陽的顏色》、《真情,永遠的陽光》、《讚美的力量》、《海龜的會議》、《堅硬的牽掛》和《一個整理牛仔褲的下午》。
在另一本《青年一代》的封面文章上,有《你是三八,還是三毛》、《拿什麼拯救你,我的"死黨"》、《被上司當作知己是好事嗎》、《情人節專場:我們摸索愛情》和《"一次性"時代過招"二手"男友》,裏面文章全是很娛樂很小資的女人氣文章。我知道,這種雜誌在中國賣得最火。
我在所有敢以"青年"二字標榜的刊物中,包括《中國青年》、《青年文學》、《青年作家》、《青春》....等等等等,看到的都是遠離現實無視苦艱的"純文學"或"心情寫作"或"小資生活"。
2.我一度困惑自己還是不是青年人。
因爲在這些"青年"的文章裏我找不到絲毫自己的影子和自己的思想。這種找不準自己定位的困惑自高中時候就開困擾我,因爲那時候我的思想就已經比99%的大學生深刻。現在這困惑再次襲來,在鋪天蓋地的"青年"刊物和"青年"文字裏,我竟然與它們格格不入。我從不覺得讀那種雜誌對我的思想有任何幫助,我也從不寫那些滿紙意淫不知所云的東西。
我生於1983年,按時下流行的"文化評論"中的歸類,我自是屬於所謂的"80後",但我從沒感到自己和那些所謂"80後寫作代表"的"青年才俊"們有任何可以溝通的地方,我覺得讓他們代表我不如讓一隻有思想的豬。我從不代表任何人,我也不希望任何人代表我。我讀過那些所謂"可以代表80後文字"的"代表"們的東西,大多是在發泄並不值得發泄的情感,他們的寫作圈子還停留在我初二以前的水平,把自己經歷過的那些"愁啊,苦啊,痛啊"用一些很傷感的筆法湊成一篇"佳作",其實他們根本不懂得什麼是真正的苦難。他們自小生活在城市的富裕家庭,無聊空虛下他們總以爲自己的那些傷感啊憂愁啊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這種孩子我在網上見得多。他們很努力地渲染自己那點不值一提的情感,故作深沉地在文字裏意淫或呻吟。
在我看來,所有的所謂"80後寫作"的"代表"們早出的垃圾都是舊上海的鴛鴦蝴蝶派在當代的死灰復燃。那種東西早已經被魯迅罵得一文不值,但現在卻能大行其道,原因只有一個,他們不涉及現實和黑暗,最可以粉飾太平,最可以麻痹民衆。那些垃圾文字的重量加起來不及我一句話的分量。但有些人是歡喜這種文字的,於是這些最會扮戲的娘娘腔們纔有了粉墨登場粉飾太平的機會。魯迅對中國的"男扮女"的戲子給了最辛辣的諷刺。
3.這就是我爲什麼不讀書的原因。
兩年前我寫過一篇舊文《我爲什麼不讀書》,因爲我發現我周圍的書只能將我矇蔽在"太平盛世"裏,將我矇蔽在"富麗堂皇"裏,將我矇蔽在"天下無憂"裏。在我大一那年,是每天要讀很多報的,晨報晚報京華信報等無所不讀,並幾乎可以如數家珍地道出北京各角落裏的新鮮事了,並儼然半個北京人了,並儼然是個城市知識分子了。
但很快我就發現自己被愚蔽得可怕,整整一年,我的思想幾乎仍停留在高中時候的狀態。我在報刊上得到的信息無出於又勝利地召開哪次會議了,哪個明星又有了緋聞了,哪個球隊又爆冷門了,甚至是哪個小貓被幾輛消防車和許多"有愛心"的警察從樹上救下來了。在那一年裏,我幾乎忘記了中國這塊土地上還有貧瘠的農村,幾乎忘記了還有在死亡線上掙扎的農民,幾乎忘了還有欺壓民衆的權力,幾乎忘了還有苦難和黑暗。
在那一年裏,我幾乎失去了批判的方向,我的眼睛每天在那些裝訂精緻的雜誌和書籍裏尋找,但毫無例外都是無休止的讚歌。在那裏我見不到半句對黑暗的鞭笞,有的最多也只是無關痛癢的評論,但那點聲音也微弱地很快被各種讚歌淹沒。那種終日瀰漫在我周圍的書報給我一種假像,讓我真的以爲中國已經如裝修豪華的"星級廁所"的地板一樣,明亮起來。但我知道那只是假象,只是過多的粉飾掩蓋了它原來的面目。中國遠遠沒有這種假象造就的海市蜃樓般那麼美,每個美麗的泡沫後我看到的都是無數民衆在流淚的眼睛。我以爲那些書報纔是真正的流毒,粉飾太平的華麗睡袍,一如在這個光潔的城市下面,有成羣結隊的耗子和毒蛇在下水道里穿行。
那些華麗的書刊把這個世界的真實深深掩埋,讓能看到它的涉世不深的青年只看到精緻而看不到艱辛,只看到交易而看不到罪惡,只看到別墅而看不到被圈佔的農民的土地,只看到好車而看不到誰在拿它作權錢交易,只看到美女而看不到美女背後的辛酸。而我要看的,我能看到的,卻正是那些東西。
4.我更討厭的是爲**服務的文化打手,那些花前月下的青年寫手們也許只是無意中作了他們的幫兇。
看到北京幾百人的"作協人代會",作家們在**面前表忠心的嘴臉,我爲他們敢稱自己是"社會的良心"而羞恥。我想知道那些無恥透頂的話語諸如舵手啊領袖啊偉大啊正確啊是哪個無恥文人的創造,那些骯髒邪惡的話語嵌進權力的鍘刀後,便鍘掉了多少人懷疑的眼光和思想的頭顱。他們握有話語權,讓謊言成爲真理,讓謊言破壞常識,讓謊言掩蓋罪惡。這種權力話語的毒氣仍充塞於社會角落,麻痹掉一代代的青年們。而他們似乎也真不覺得有什麼"艱於視聽"。
5.中國的青年。
好象幾千年中我只在魯迅的筆下見到過中國的青年。在魯迅的筆下,中國的青年應該是"純潔聰明勇敢向上"的。但現在的中國我卻沒有見到過一個配稱"青年"的人。他們早早就被制度磨去了激情與棱角。前些日子看到一次李陽瘋狂英語的宣傳大會,一層樓高的紅布上寫着"Never let your country down,永遠不要讓祖國失望"。看着大廳裏那些和文革時的紅衛兵小將們看毛澤東一樣虔誠的學生們的眼神,我真想爲這些不知道該稱他是孩子還是稱他們是青年的大學生們哭。魯迅曾經發願"要除去於人生毫無意義的苦艱,要除去製造並賞玩別人苦痛的昏迷與強暴",但我們的大學生們就是看不到這些"於人生無意義的苦艱",這些別人製造的"昏迷與強暴",他們不以爲這樣的世界有什麼不對,他們失去了懷疑和反抗的勇氣。
考英語、考政治,他們爲考研耗費自己青春的時候,從不去想這些東西到底有多大意義。我從來不爲"國家"啊"民族"啊這些大詞彙動感情,成王敗寇的道理不是每個人都懂,我們能理解朝鮮人爲過上好日子"叛逃"國外,爲什麼不能容忍中國留學生"拒不回國"呢。
如果說高考時候孩子們還不具有成熟的思考能力,那麼即將面對考研的大學生們難道連這一點思考能力都沒有嗎?有些東西既然是無意義的,是害人的,我們爲什麼不努力把它改變而不是讓它繼續危害人間呢。天上永遠不會掉餡餅,任何東西都是自己爭取來的。今年短短几個月,我已經聽到北京幾個大學生的自殺,但他們的死甚至沒有對社會留下一點思考。但我還是從中讀到了中國教育的失敗,中國的教育已成了不折不扣的殺人機器,他們的死緣於公民教育性格教育的匱乏。如果說他們中某一位是因爲反抗中國的考研製度不合理,那麼,我也要爲他們寫一篇祭文的。因爲他們用自己的死來證明了對不合理的反抗和自己的不妥協。
但這也是奢望。我看到的仍然是幾百萬大學生們在爲一生中也用不着的英語和政治起早摸黑。他們一如中國幾千年的考生們,早就學會了逆來順受。中國最大的傳統美德---"忍"---被他們發揮和詮釋得淋漓盡致。他們沒見過遊行抗議,他們不知道發表演說,他們不懂得爭取權利,他們已經學會的,只是在這個畸形血腥的遊戲規則中踩着別人的肩膀噬着別人的血淚往上爬,這是中國流傳了幾千年的"國粹",至今仍是;而爬上去了的他們又很自然地願意"製造並賞玩別人苦痛",看那些還在受"於人生毫無意義的苦艱"的摧殘。羅素誇中國人是"樂觀"的民族,龍應臺問中國人爲什麼不"生氣",魯迅對圍觀取樂的民衆"怒其不爭",真是太不瞭解我們偉大而悠久的歷史傳統了。
6.我想批判的具體一點。我想質問一下大學生中的農民子女。
我一直在納悶,在泛濫的刊物中我爲什麼讀不到中國的農民。我疑惑九億中國農民的兒女們跑到哪裏去了?是不是他們都沒有考是大學,抑或是沒有一個是會寫字的青年?中國有九億農民,他們的子女卻沒有爲他們寫過一篇有分量的文章。他們早已被光怪陸離的物質城市麻醉,賣掉了自己的良知而不自知;他們學着關注歌星與球星的緋聞,學着討論名牌與名牌的差異,卻忽略了還有多少民衆在勉力維艱度日如年。我爲中國的農民感到悲哀,他們的子女已經背叛了他們,專心致志地做起了城裏人;我爲中國的農村悲哀,他們的兒女謹記"人往高處走",甚至恥於提及自己家鄉的名字;我爲中國的教育悲哀,十幾年的教育對農村有沒有用?"沒有一點用!"這是一個很讓我尊敬的博導的話。"西方是通過工業革命實現城市化,中國正在利用教育實現這個過程。"
7.每每看中國的大學生們沉迷於物質,或在受着制度製造的苦痛的折磨,我就爲他們的麻木和沉睡痛心。我期望他們中有人像柏林電影節上的那個青年那樣,勇敢地登上舞臺去發表自己的演說;我更期望中國人能像電影節主席和那名自告奮勇作翻譯的老太太那樣,對青年抱以寬容和支持。但這似乎都太遙遠。魯迅說夢醒瞭如果沒有路走,還不如就讓他活在夢裏。那麼,我只有說,中國的青年們,請原諒我打攪了你們的好夢,請你們繼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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