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烈的藥物反應,讓李國成的臉上佈滿紅色暗瘡。
對李國成而言,學習是支撐他活下去的最大動力。
“媽,快拿紗布來。”正在撥打高考招生錄取熱線的李國成本能地仰起頭,一股帶着血腥味的熱浪在喉嚨裏不斷地翻滾,他使勁往下嚥着唾液,又覺得鼻腔的溫度不斷上升。
來不及掛斷電話,殷紅的血液已經從李國成的鼻孔滴落下來,牙齦處也不斷向外滲血。用來堵住鼻孔和口腔的紗布很快就變成溼漉漉、黏糊糊的鮮紅一團。
“恭喜你,已經被中國地質大學電子信息工程系錄取!”聽筒那端傳來的聲音,讓李國成痛苦的表情中閃過一絲喜悅———這個20歲的小夥子從12歲開始,一直在和可怕的再生障礙性貧血———僅次於白血病的一種嚴重血液病,病人自身肌體失去造血功能,必須長期依賴藥物治療———進行殊死較量,其中包括中考和高考時。
全力參加高考挑戰生命極限
2006年3月4日,距離高考還有三個月零兩天。
早上7點半,上課鈴剛剛打響,這節課要進行一次重要的英語測驗。“不難。”面對剛剛發下來的試卷,李國成拿起筆迅速開始答題。
一陣強烈的眩暈襲來,鼻腔發熱、眼前發黑———這是發病前的徵兆,很多時候,在出血前都會出現短暫的意識喪失———不過1分鐘時間,李國成睜開了眼睛,試卷上早已一片殷紅。
“趕緊去醫院。”老師發現後立即來到他的身邊。
“沒事。”鮮血依舊不停地滴答着,李國成習慣性地仰起頭,右手用力捂着鼻孔,左手習慣性地伸進書箱,掏出一大團準備好的藥棉,迅速壓在鼻腔處。
“麻煩您給我換張卷子。”李國成對老師說,全然不顧大家的勸阻,堅持要把試卷答完。
45分鐘的測驗,他就這樣一手捂着鼻腔,一手答題堅持下來。下課鈴聲響起的時候,第二張試卷上又落下二三十處硬幣大小的血跡,課桌角下染紅的藥棉也已經堆成小山。
說起那次考試的成績,小夥子皺皺眉頭,又摸摸腦袋,半天才擠出兩個字,“忘了。”他說應該是還不錯的,因爲自己一向只記考“砸”的成績,“外語不是我的強項,高中三年有四次成績只是勉強及格,詞彙量總是達不到老師的要求。”給自己“揭短”,他倒是如數家珍。
“總出血,出得我都麻木了。”李國成說,他的成長過程就是出血與止血的過程,閉上眼睛總是感覺有醫院的白色和血液的紅色在腦海中頻頻閃動。對於時常發作的疾病,只要不是血流如注的“噴”,小夥子基本上是能不去醫院就不去醫院,“一進醫院就要花錢,還要耽誤課。”他說自己早已久病成醫。
高中三年,李國成記不清有多少次鼻腔突然噴出鮮血,也記不清有多少回被同學攙着、擡着送進醫院。“這個孩子實在了不得!”記者的電話剛剛打到北辰區中醫院,值班的李醫生就脫口而出這句話。她說,李國成長期來醫院下“藥捻”止血,醫護人員都和他很熟,經常不收他的治療費。
“大量出血的病人身體是極度虛弱的,止血後需要休養多日。”然而,在李醫生的記憶裏,李國成總是隨來隨走,即使在急診室短暫的休息過程中,小夥子也常常手不釋卷,“每次都會有兩個同學陪着他來,他躺在那裏,總讓同學考他英語,要不就爭論數學題。”
2006年6月6日,李國成帶着藥瓶和紗布走進高考考場,理科547分的成績,讓他和父母老師都露出欣慰的笑容。
“太厲害了!”同學蘭靖說,如果只能用兩個字來形容李國成,他會不假思索地選擇“厲害”———高中三年的課,他頂多上了三分之二,晚自習一次都沒上過,“我們晚自習是正式講課的,想不出他是靠什麼力量支撐下來。”
蘭靖說,大量出血總讓李國成疲憊不堪,感冒發燒也是他身體上的“常客”,實在沒精神坐在教室上課,他就躺在宿舍裏看書,“你去翻他的書吧,沒有哪本里面不帶血點的。”
高考前三次模擬考試,李國成的成績都徘徊在500分左右,老師不止一次告訴他要放平心態。
“我沒有放棄,我相信我能行。”李國成沒敢告訴父母,暗暗給自己加壓:6點前必須起牀,讀英語背課文;晚上宿舍熄燈後,打着手電再複習一兩個小時;即使早晨吃飯、洗臉、上廁所都手不釋卷……除了按時吃藥,不做劇烈運動外,李國成把醫生不能熬夜,不能勞累的囑咐丟到了九霄雲外,他說自己想挑戰一把生命極限。
哥哥打工救弟放棄重點中學
八年前的那個冬日,讓李永軍、馮素芳夫婦現在想來都不寒而慄。
剛上初一的李國成總打蔫,還開始尿血,當地醫院的醫生看過孩子的化驗單後,建議轉院去血研所。當天,血研所發出診斷通知書———“再生障礙性貧血”,當晚李國成住院治療。
“每天都要驗血,一次比一次低。”時至今日,馮素芳翻看那些化驗單時,渾身都在止不住地戰慄。
“那會兒,我真覺得自己不行了,每次昏昏沉沉的時候,我都能聽見爸媽聲嘶力竭的哭聲,還有哥哥拼盡全力喊我的名字。”說起哥哥李國智,李國成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我欠他的太多!”
23歲的李國智初中畢業就在村裏一家化工廠打工,當年他的中考成績足以進入一所區級重點中學,但看到家徒四壁的景象,看到弟弟每次發病時痛不欲生的狀況,他說自己唯有選擇放棄,“弟弟比我出息,我掙錢給他治病,供他念書。”
“國智不上學也是可惜了。”馮素芳說,對於長子她的心裏存有更多的愧疚,這同樣是一個好學的孩子,儘管不會像國成那樣經常考出第一,但成績也總是維持在全班前十名。
“現在還會想起學校中的生活嗎?”
“我就想讓我弟弟快點好起來,他上大學和我上是一樣的。”
李國智說,每次看到弟弟發病的樣子,他就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掏空一樣,“太可怕了!”在中考前不久的一個夜晚,弟弟突然流起鼻血,“流的是血塊,我拿茶缸幫他接血的時候,清楚地聽到‘啪、啪’的聲音。”
從家到當地醫院,不過十幾分鐘的車程,就在這短短的時間裏,弟弟從鼻腔噴出的鮮血染紅了兩大包醫用棉紗和李國智臨時脫下來的T恤衫,麪包車的車廂內也鮮血淋漓……
“他躺在那裏,已經昏迷了,臉上沒有一點血色。”李國智告訴記者,弟弟睜開眼睛說的第一句話是:“哥,麻煩你回家一趟,把我書包拿來。”中考前最關鍵的那段日子,李國成都是在病牀上度過的,遇到不懂的問題,他就記在筆記本上,打電話向老師求教,最終以602分的優異成績考入47中學。
“國成上初一、初二時,發病格外頻繁,三天兩頭跟學校請假,大部分時間都住在醫院裏,初二下學期只上了兩個多星期的課,升級考試照樣考出全班第一、全年級第三的成績,轟動了整個年級。”北辰區東堤頭中學是李國成初中就讀的學校,回憶起這個學生,班主任劉福穎老師至今讚歎不已。
“這孩子很了不起,我都非常佩服他。”高中班主任劉素敏老師說三年來她親眼目睹了李國成面對病魔的堅強和坦然,同時他更是一個高中生中少見的不偏科、各方面發展都相對均衡的學生,更主要的是他有一顆善良的心,即便是在高考前最緊張的那段日子,誰向他請教問題,他都會熱情講解。“班裏不排他值日,但他只要身體允許,絕對和大夥一塊忙活。”
爲了籌集學費父母節衣縮食
北辰區西堤頭鎮西堤頭村一座略顯破落的農家小院,在一片裝修考究的磚房瓦舍中顯得有些扎眼———這就是李國成的家。
院子中,李國成的媽媽馮素芳正在用細麻繩捆綁幹樹枝,儘管家家戶戶都有煤氣用,但她說,“省點是點,農村有的是不花錢的樹枝子,好燒着呢。”
“媽,我來吧。”聽見院子裏的動靜,李國成走了出來。
“外面太陽毒,快進屋去。”患病八年來,馮素芳不敢讓兒子插手一點家務,生怕孩子受傷,“不能出血啊,出血隨時都會要了他的命啊。”她說着用力拽了拽麻繩,粗糙的雙手上青筋凸現。
屋裏的陳設很寒酸,唯一的立櫃已經掉了漆皮,用磚頭壘的牀鋪上鋪着一張涼蓆,坐在上面感覺硬邦邦的,撩起涼蓆才發現,下面只有一牀薄薄的、四角露着棉絮的褥子。
“厚點的被子,我給國成打包了。”馮素芳說,孩子下個月就要去北京上大學了,需要一牀好點的鋪蓋。
“他媽,我回來了。”正午時分,49歲的李永軍扛着鋤頭下地歸來。
“準有好事,聽音兒就聽出來了,平常他一天都不帶吭一聲的。”馮素芳一邊說着,一邊拿着溼毛巾迎了出去。
果然,李永軍滿臉笑容,原來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一輛爆胎的小貨車,車上裝着數百斤蔬菜,司機換輪胎得把貨卸下來,李永軍見狀撂下鋤頭就幫司機把蔬菜一筐一筐往下卸,換好輪胎後又一筐一筐裝上去。
“死活給我50塊錢,我不要,最後扔給我20塊錢開車就走了。”李永軍樂呵呵地說着,叮囑妻子把錢收好。
幾片牆皮夾着塵土從屋頂處稀里嘩啦地掉了下來。房子蓋了幾十年了,鄰居家重蓋的重蓋,翻新的翻新,唯有他家還住在老屋裏。
“這房子,是該修了。”李永軍用毛巾撣了幾下身上的塵土,走進兒子的房間。他的視線停在了一摞獎狀和榮譽證書上———學習標兵、自強模範、三好學生、優秀團員……
哥哥已經夢碎不能白白犧牲
連年治療,已經讓這個僅有兩畝地的家庭債臺高築。
“一個月的藥費就五六百,這還是病情穩定的時候,要是沒有村委會、鎮政府和老師同學們的幫助,我肯定活不到今天。”八年的治療,李國成不止一次想過放棄,每到最爲關鍵的時刻,總有好心人伸出援手———鎮政府爲李國成免費辦理了合作醫療,每年可以報銷1萬多元的醫療費。
如今,每年5000多元的大學學費和1200元的住宿費,令一家人一籌莫展。
“你也知道咱家情況,其實媽就想你好好活着。”馮素芳抽噎起來,考慮到李國成的病,她說曾一度想讓兒子放棄上大學,“我不求孩子大富大貴,就想他健健康康的。”
“不,我要上。”李國成說,他憧憬大學校園已經很多年了,這是支撐他活下去的最大動力,只要活着就決不放棄。他打算申請助學貸款,無論多難都堅持完成學業,通過自己的努力去圓自己和哥哥心中的夢。
“希望有熱心人向他伸出援手。”在劉素敏老師的印象裏,李國成高中三年除了校服幾乎沒有看他換過其他服裝,到食堂打飯也總是揀最便宜的吃,“他的身體需要大量補充營養,很多時候都是老師同學把自己的肉菜撥到他的飯盒裏。”
高中期間,學校爲李國成減免了學雜費,如今小夥子即將踏入大學校門,母校無法爲他提供更多幫助,唯有希望好心讀者能夠向他伸出援手,幫助他順利步入大學校門,相信這個優秀的小夥子絕對不會令大家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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