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前,記者在廣州東站旁的一個咖啡廳裡見到了陳穎。但由此至終,他一直強調這只是在和記者『聊天』,而不是接受『采訪』。
關於網上爭論:
這並不能解決我的問題
在網絡上,陳穎得到了鋪天蓋地的支持,近九成的網民都認為他的學位不該被撤銷。網民們從陳穎身上引發了一輪關於學歷和能力以至我國現行教育制度的爭論,並普遍認為:『陳穎學歷造假是客觀事實,但他是通過考試後被錄取的,說明他已達到讀研水平;通過答辯獲得文憑,也說明他符合中山大學碩士畢業要求;工作勝任,說明他學歷水平達標,在這些情況下,對陳穎實行「雙開」有失公允。』
記者:網民對你的事情十分關注,發起一場又一場的大討論,目前我們看到最為集中的意見是你的學位按規定應該被取消,但你也是現行教育制度下的一個犧牲品。網絡上支持你的意見佔了八成以上將近九成。對此,你怎麼看?
陳穎:我知道。但我現在認為,他們的討論對我來說已不是最關鍵的問題。目前我更重視的是法律問題,其他問題對我來說意義不大。
記者:所以,在你最近這幾天的博客裡,討論的都是幾個法律細節,你還用自己的方式質疑不少法律專家的意見。
陳穎:是的,有一些媒體在找我去做采訪後,最後請幾位法律專家來總結。但是他們說得很沒水平,到底懂不懂法呢?我在他們的博客上留言和他們辯論,但是他們一概不回應,於是我只能在自己的博客上提出質疑了。
記者:當初開博客是有打算讓大家都知道關於你這件事的種種嗎?
陳穎:沒有。我開了有一段時間。我的博客瀏覽率很低,我沒有告訴多少人,我也沒打算讓大家都來關注。
關於後果:
沒預料到會如此嚴重
對於自己在時隔12年之後的『露餡』,這段日子以來的艱難開始逐步讓陳穎體味到當初行為在被『清算』後引來代價的沈重性。不過,回想起來,他卻並不後悔自己做過的任何事。在近日皈依了佛教並在廣州光孝寺有了個叫『悟揚』的法號後,他更加意識到,自己當初承認文憑造假是件好事。為此,他還給自己在新浪上開的博客命名為『悟揚居士』。悟揚對記者說,他的師父還經常就此開導他。
記者:2005年11月18日,中大研究生院的工作人員找到你詢問當年你的研究生考試資格問題,你立即承認了自己的造假行為,一個半月後,中大決定撤銷你7年前獲得的碩士學歷學位證書。據說你承認得特別爽快?
陳穎(笑):後來還有朋友來說我,說我當時笨,不承認,他們就難查了呀。但是我不覺得,因為我知道這是事實。我承認了我覺得是好事,因為我信佛。
記者:當時沒有預料到後果如此嚴重?
陳穎:完全沒有料到。
記者:據說你當初的造假過程極為簡單?
陳穎:是的,很簡單。我就拿我的肄業證書改裝了一下,加上畢業的字樣,然後一復印,就行了,沒花一點成本。研究生報名時順利過關,因為當時沒有要求提供原件。
關於造假:
性質是錯誤的,情節是輕微的
記者:就是這樣一個小動作卻讓你付出了沈重的代價。我們覺得,既然你有這樣的實力,為何當初就被那幾個學分卡住了呢?
陳穎:我高考分數上了線,後來被調劑到了武漢水運工程學院,那不是我的興趣所在,我從高中開始就喜歡哲學。讀大學時我想轉專業,但我們那學校那時不允許這樣做。我大學一、二年級時成績可以,拿過獎學金,英語和高數成績不錯。但是後來進入專業課學習,就沒有興趣了。所以在熬了3年後,我第四年怎麼都讀不進去,我們畢業要修的學分挺多的,我沒拿夠,後來學校還給我緩了一年,結果在最後我還是有一門沒過,學校堅決地沒讓我畢業,只能算肄業。
記者:之後就打算去考研了?
陳穎:是工作一段時間以後纔想的考研。我當時是打算通過考研來讀感興趣的專業,重新開始。我覺得我這個考試資格其實是『有實無名』。很多人都不知道,即使是肄業,在本科第幾年上肄業是有區別的。我是本科讀過三年纔肄業的,按規定說本科肄業相當於專科畢業的『學力』,這樣具有報考研究生的資格。我本想回大學補辦這個證明,但當時馬上就要報名了,而且我想都離開學校5年了,學校不一定肯幫我辦。
我認為,在造假這件事上,其性質是錯誤的,情節卻是輕微的。因為實際上我有報考資格。
記者:那一年考研的過程都很順利?
陳穎:是的,一路順利,在錄取後學校還有人復查我的檔案,但是沒有人跟我說有什麼問題。那一屆的中大哲學研究生只招了我一個。
關於母校:
我的矛頭並不針對中大
今年3月把母校告上法庭後,38歲的陳穎開始過上了一段以前沒法想象的日子。但是言詞之間,他對自己的母校有著相當的眷戀。他認為自己雖然告了母校,但卻並不恨這個撤銷了自己學位的母校,他的矛頭不是直指中大。
記者:有網友表示,不贊成你被撤銷學位和失去工作,因為『假如一個人用偷來的1000元掙了1000萬,難道要沒收這1000萬元嗎?』
陳穎:網友的例子很有說服力,但我認為更有說服力的是??如果一個人偷錢5年之後纔發現,按照刑法是不能定他的罪的。同時,你還選擇了一個錯誤的行為來進行處罰,這當然不對。
其實我認為,中大也知道自己從法律上是站不住腳的,那天只派了一個本科生和一個研究生來應訴。我的矛頭不是針對中大,但是中大作為一個被利用的工具也要承擔責任。我認為,對我學歷的『清算』另有緣由,與我當時在單位內擔任工會副主席時的『上書』有關。正因為這個『上書』,纔去復查我的學歷的。
記者:在原單位工作了8年,喜歡這份工作嗎?
陳穎:自我評價還過得去,每年都能超額完成任務,但超額較少,因為我不願意把工作當作生活的重點,我的工作考評每年都是合格的。
關於生活:
做自己喜歡做的事
沒有工作的日子是難熬的,陳穎現在每天都呆在家裡,他在寫一本自己早就想寫的書。讓人稍感意外的是,這本書並不是他對這件改變自己命運事件的回顧,而是一本有點哲學意味的中學生讀本,他認為這本書如果作為教材,不僅僅是思想道德教材那麼簡單,而是德、智、體、美、勞各方面內容都有。
記者:失去了工作,現在忙些什麼呢?
陳穎:(遞給記者一本剛裝訂好的書稿,封面上寫著『《志行決定成功》中學生讀本』)寫寫東西,以前做編輯的時候我就想寫這樣的書了,但一直沒時間弄,現在有了。我常跟家人說,你們別說我呆在家裡就不生產,我這也是在生產啊。
記者:沒想去再找工作了?
陳穎:先做點我喜歡做的事吧。
記者:除此之外平時怎麼打發時間呢?
陳穎:看點佛教方面的書,我這人沒有特別喜歡的交往和愛好。我一直喜歡思考怎麼解決自己的問題和內心矛盾,沒有時間考慮別的。
記者:官司繼續打嗎?家人有沒有受影響?
陳穎:打啊,家人也沒有什麼反對。我的愛人在四會當老師,她沒有受到什麼影響。我們夫妻二人一直兩地分居,孩子纔三歲半,不太懂我的這個事,只知道『爸爸上電視了』。
記者:如果敗訴,怎麼打算?
陳穎:繼續申訴、信訪。我剛開始對自己很有信心,覺得肯定會勝訴,但現在對於這件事,我更加注重過程而不是結果,即使最後結果不如我意,但這一番爭取的過程也是有價值的。
12年前,報考名校碩士,畢業後,優厚的飯碗捧了8年,38歲並且已經是父親的陳穎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被翻出12年前造假的『舊賬』來。因為當初在肄業證上做了個小手腳,他的工作和學位瞬間被雙雙收回。無奈之下,一紙訴狀把自己的母校告上了法庭。
另一個沒想到的是,他的『雙開』事件在網絡上引起了軒然大波。面對接近一邊倒的網民支持,面對由自己引發而來關於對一個人學歷和能力之辯,以及認為他是現行教育制度犧牲品的言論,處於討論中心的陳穎卻另有看法。他認為,挑戰現行教育制度對自己而言並非最關鍵的問題,他要強調的是自己的報考資格是『有實無名』:『我的行為性質是錯誤的,但情節是輕微的。』
繼今年6月28日被海珠區人民法院作出『駁回訴訟請求』的一審判決後,上周,陳穎再度與母校中山大學在廣州中院對簿公堂。
陳穎其人
1986年,陳穎考入武漢水運工程學院學習。因為有專業課不及格,學校給他頒發了肄業證書。
1994年11月,陳穎『偽造』了畢業證書,參加了中山大學1995年碩士研究生入學考試,被該校哲學系中國哲學專業錄取。1998年7月分配到廣東省高等教育出版社工作。
2005年7月20日,廣東省高等教育出版社的上級主管單位廣東省教育廳致函中山大學,稱陳穎在報考研究生時存在弄虛作假欺騙學校的情況。
2005年12月31日中山大學作出宣布陳穎畢業證書無效和撤銷其碩士學位的決定。隨後陳穎被單位辭退。2006年5月,同時失去學位和工作的陳穎開始狀告母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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