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聖是恭稱,其實該叫萬鬼節。許多人家都將鏤空的大南瓜擺在自家的臺階上,裏面點上蠟燭。
此習傳承久遠。據說在遠古的英國,有個人作惡多端到了極點。後來死了,天堂當然是不讓進的,卻不料連地獄也不敢收他;白天太陽下不敢顯身,故只好每夜提着個南瓜型的燈行走於地球,消磨那一個又一個的漫漫長夜。
如此,到了每年萬聖節的晚上,早已積了一肚子的怨氣,想找戶人家去出氣是很自然的。對世間善良的人們來說,唯一的辦法就是好生款待他,在門前點上一個他很熟悉的燈籠,等他來敲門了,就趕緊開了門好糖好果打發他再去別家尋晦氣。
時間一長,有些個遊手好閒的村漢見有機可趁,便也在那天晚上扮成惡鬼,提一個枕頭套子去化緣。可憐世人分不清誰是真鬼誰是假鬼,只好對前來敲門的一視同仁。正因爲如此,從前的萬聖節也是勞苦大衆吃大戶的節日。
那天晚上,不管你是佃戶還是傭人,只要穿戴猙獰,去敲那些周扒皮楊扒皮的硃紅大門,他們是不敢不佈施於你的。要是給少了,還可以作些惡作劇,讓那些扒皮們第二天看了心驚肉跳。不過,這優良的傳統現已走了味。萬聖節早已是孩子們的大節,其吸引力遠勝感恩和聖誕。
早幾個星期前,商店裏就擺滿了各式鬼怪面具,一個比一個嚇人。到了萬聖節的晚上,孩子們就迫不及待地穿戴起來,有的提了塑料的夜叉,有的套着脣裂齒缺的骷髏眼頭罩,提了枕頭套子挨家挨戶去敲門,等主人把門一開,就個個大叫一聲:“是給糖還是要惡作劇?”主人們照例要戰戰兢兢點頭哈腰道:“我給糖我給糖!”於是拿些糖果塞到孩子們提的袋子裏。這些小惡鬼們自然心滿意足,而後再去其他家如法炮製。
本鎮萬聖夜定在晚上5點到7點,通知上說只要願意分糖果的,把門口的路燈亮着,小孩們就會來敲門要糖。我們家因爲有孩子,所以年年都要在這個時候破財消災。
下班回家的路上,我順便去買了十幾磅的巧克力糖,早早吃了晚飯,就在門口等惡鬼上門。扮成老巫婆的女兒和夜叉的兒子也跑去別家化緣。
一般先來的總是些左鄰右舍,聽聲音就聽得出來,於是在給些糖果之後,照例要和陪同的父母聊幾句,一邊還要恭維一下小孩子的行頭夠嚇人的。等到6點過後,討糖專業戶們就到了。
說他們是討糖專業戶是因爲這些人大多是別的鎮開了車來的。一般都是些家境不太富裕的人家,由父母開着鏽跡斑斑的老汽車,載了五六個孩子來討。到了亮燈的人家前,汽車一停,即刻從車裏竄出去討糖,糖一到手就立刻回車去下一家。如此一個晚上下來,據說每個孩子能討到3個枕頭套子的糖果。要是一家有五六個孩子一起出動的話,回去大概就能開3個月的糖果鋪子了。這倒多少還保留了一些吃大戶的遺風。
話說我在門口打發惡鬼。大鬼小鬼一批又一批,源源不絕,十幾磅巧克力眼見着就見底了。正着急時,車庫門咣噹一聲響,原來是女兒和兒子凱旋歸來了。
還沒進門,兩個就興奮地大叫道:“爸爸,看我們討了多少糖回來!”我接過兩個枕頭套子掂了掂,不禁眉開眼笑起來,於是就不懷好意道:“好,好,真不錯,今天來的鬼特多,爸爸的糖快分完了,能不能把你們的糖借給爸爸應一應急啊?”
兩個一聽就急了,說爸爸怎麼能把我們的糖果給出去!說什麼也不讓。最後我只得保證說明兒給他們買一個早就吵着要的遊戲機,這才悻悻然同意了。
也多虧了兒女們討來的這些糖,我這才過了難關。到了7點後,小鬼們慢慢銷聲匿跡,我也就關了大門,準備打佯了。正要關路燈,只聽得有人敲門。開了門一看,原來是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和一位漂亮姑娘。
我就先給了小男孩一塊巧克力。見那姑娘站在後面沒出聲,就主動遞過一塊道:“雖然你沒有說‘是給糖還是要惡作劇’,但我還是要給糖。”
沒想那姑娘臉一紅,連忙搖手道:“不,我不是來討糖的,我陪他來,我是他媽。”
咦!真是看走眼了,我一愣,隨即摸了摸鼻樑,幸好沒戴眼鏡,否則非跌個粉碎不可。
目送母子倆遠去,我不禁想起蒲松齡他老人家來:可惜蒲老早生了些年,要不然,讓他看見一個小惡鬼帶着這麼個靚麗的小母親出來討糖,筆下不知該生出多少花來。後來關上大門一想:今兒個過萬聖,用了兒女們討來的糖果,趕明兒得買個遊戲機補上,要100多美元,實在太不划算。不過,臨了見着了一個極標緻的鬼母,也算有眼福,我和萬聖們算是扯平了!(亦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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