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事故的土塘中學
一個班近110名學生屬嚴重超員；660名學生共用一個樓梯；初一學生星期六補課；事發時有人喊地震有人系鞋帶；學校老師不會做人工呼吸。
一個看似偶然發生的事件其實有其必然性
19日晚10時，江西九江市都昌縣土塘鎮劉家咀村的祠堂裡仍亮著燈，被踩死的兩名初一學生的屍體就擺放在祠堂裡。死去的兩個孩子一個叫劉早鴻，一個叫劉陽江，是叔侄。
劉氏叔侄是18日晚土塘中學踩踏事件中喪生的6個學生中的2個。
這起悲劇的發生完全出乎人們的意料，也有些偶然。但面對6名孩子的慘死，我們必須追問一些問題。當時到底發生什麼了？這究竟是什麼原因造成的？誰應該對他們的死負責？這起悲劇又給我們帶來了哪些反思？
當地一位教育工作者表示，此事的發生，學校在管理上肯定是有責任的。但除了學校的管理責任之外，重點中學班級學生嚴重超員，教育資源分配不均，而其背後卻是農村教育資源的極度匱乏。
19日晚上，土塘鎮的街道上幾乎是空無一人，人們都在家裡躲避著初冬的寒夜。但在離鎮上不遠的劉家咀村的祠堂裡卻站滿了人。土塘中學發生學生擁擠踩踏事件後，村裡死了兩個孩子的消息迅速傳遍了全村。因為對於村民們來說，幾十年來都沒有遇到過這種事情。
很多孩子的父母在廣東打工
劉家咀村祠堂裡擺放著兩具冰棺，一具裝著10歲的劉早鴻，一具裝著11歲的劉陽江，從輩分上來講劉早鴻還是劉陽江的叔叔。透過冰棺的玻璃可以看到，劉早鴻的嘴裡含著一塊『口文錢』。旁邊的一位老人說，『這是當地的風俗，在人斷氣時放在嘴裡的，好讓他帶到那邊去用。』而劉陽江的頭完全被一塊毛巾蓋著，連臉都看不到。
事件發生時，還有不少遇難或受傷的孩子的父母在廣東。劉家咀村約有1000人，年輕人中有80%的人在外打工，其中在廣東打工就佔了一半。劉陽江出事時，他的父親還在廣東汕頭打工，鄉親給他的父親打了電話讓其速回，『只告訴他爸家裡出了事讓快回，但沒說是孩子死了，怕他爸在回來的路上不安全。』一名村民說。
星期六補課是為了過節？
對於土塘中學初一年級的孩子們來說，自上初中以來從沒星期六補過課，18日是第一次星期六上課，但恰恰就是這一次出了事。土塘中學決定周六和周日初一初二年級照常上課，然後挪到下周一和周二放假兩天。因為下周一是農歷十月初一，當地的『十月朝』節。
對於這樣的一種說法，劉亞濤副校長予以了否認。他說，不是法定節日，學校不敢放半天假。學校之所以星期六安排學生上課，主要是為了統一管理。因為根據全縣統一安排，上周四和周五是初一和初二年級期中考試時間，周六和周日上午是初三年級期中考試時間。為了統一全校學生的放假時間，纔調課的。
但劉亞濤表示，此次調課是學校自行的決定，並不是全縣的統一安排。
『同學們都不願換課，不想在星期六、星期天回來。』一位學生說。
家長祭奠在事故中慘死的學生
當時有學生喊發生地震了
小傑就是當時在樓梯上的學生之一，至今小傑的頭還有些痛，就是當時被人踩的。小傑說，當晚8：20，下晚自習後，同學們都爭著下樓，十分擠，他也在下樓梯的同學們當中。『當時前面有幾個同學停下來系鞋帶，後面的同學不知道，就壓上去了。這時候又有人叫發生地震了，大家就拼命往前面跑。但前面的人走不動，後面的人就拼命地打前面的人。我當時也被擠倒了，鞋都被擠掉了。』
學生喊發生地震顯然是一次惡作劇，因為當時並沒有發生地震，而且據當地村民講，土塘鎮並不是地震多發地區，只是在去年九江地震後，當地有一些餘震。『我當時和其他一些同學也知道，沒有發生地震，但是大家還是拼命往前跑。』小傑說。
但對於有學生們喊地震或者是有學生系鞋帶的原因，學校裡並沒有一個老師能夠證實。因為當時除了學校值班的副校長劉亞濤外，所有的老師都不在場。幾乎全體老師都在改期中考試的試卷。
小傑在地上趴了5分鍾纔站起來。但當時慘不忍睹的一幕已經在小傑的心裡留下了陰影。小傑說，有的同學眼珠都被踩爆了，還有一個女生被另外一個同學拿的傘給戳穿了肚子，腸子都流出來了。
學生非首次在樓梯上摔倒
不少家長將事件的原因指向學校疏於管理的一個原因，那就是學校的樓梯以前也摔倒過人。前日下午，記者從事發教學樓的1樓走到了3樓，發現樓梯寬度不到2米。從2樓到3樓的樓梯水泥臺階由於水泥掉了後，出現明顯的凸凹不平，一不小心就容易摔倒。
學校裡一位初一的學生說，學校之前也發生過在樓梯上摔倒的事，『有一個學生的手還被摔斷了。幾乎隔一段時間就有學生在樓梯上摔倒的事發生。』另一名學生說，『學校的老師也提醒過我們下樓的時候不要打打鬧鬧，不要勾肩搭背。但樓梯實在太窄了。下課了大家當然想快一點回到宿捨裡。』但有一點，除了老師們平時的口頭教導外，學校並沒采取增加樓梯或修繕樓梯的具體措施。
此次事件發生後，還有不少家長直指造成此事的原因在於教學樓本身的設計上就存在著安全隱患，因為整幢教學樓只有一個樓梯，而且樓梯的寬度不足2米。
土塘中學內一共有兩幢教學樓，慘劇是發生在去年9月份纔正式啟用的一棟新樓裡。這幢教學樓總共有3層，而且教學樓位於校園的最裡面，離校門口的距離最遠，走到校門口大約需要幾分鍾。初一(一)班和初一(二)班的教室在最上面的3樓。上周六晚上，慘劇在教學樓的樓梯上發生了。死的6個孩子全是初一年級的。
出事的教學樓裡一共有6個班，共660多名學生，但這麼多學生每天共用的樓梯只有一個。因為這幢樓房在設計上只有一個樓梯。學校的曹遠志老師表示，這幢教學樓屬於國家義務工程援建項目，在建設竣工後，也通過了當地有關部門的驗收。
但有如此多學生的一幢教學樓為什麼在設計上只有一個樓梯呢？而且樓梯還不到2米寬呢？副校長江卓春說，對於教學樓的設計方面的事情他並不太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請了有資質的專業人員來設計的。『學校也會派人到設計單位去詢問一下，看有沒有解決辦法，但這需要資金呀。』
土塘中學的學生舒祖雄(前)在上課，他的同桌劉揚江在踩踏事故中遇難。
學校老師不會做人工呼吸
劉亞濤副校長是當時唯一在事發現場值班的老師。事件發生後，劉亞濤即被當地公安部門帶走，直到昨日他仍被隔離調查。他說，按照學校的規定，事發當天他和另外一位老師在教學樓前巡查，他正好是負責出事的這一幢教學樓。在下晚自習前2-3分鍾，他就來到了該教學樓一樓的樓梯口位置。『剛打鈴後，從樓上跑下來10多個同學對我說，上面踩著人了！我往上跑，發現在1樓和2樓之間壓著很多學生。我用手拉學生，卻怎麼也拉不出來。我就吹著口哨喊，叫同學們往上退。後來連我的腳都抽不出來了。』
劉亞濤說，這時改試卷的老師紛紛衝出來搶救學生。有的老師拿來梯子從旁邊爬上了樓，疏散上面的學生。一些老師紛紛抱起受傷嚴重的孩子放在教室的課桌上做人工呼吸。
由於沒有應急突發事件的訓練，事件發生時土塘中學的老師們有些不知所措。『在做人工呼吸的時候，就感覺有些孩子的氣息越來越弱了。我們以前從來就沒做過人工呼吸呀，也只知道按。當時救護車還沒到，我們邊做人工呼吸，邊讓老師坐摩托車送受傷嚴重的孩子去醫院。』劉亞濤說，『當時誰打的120和110，我都不知道。』
重點中學班級嚴重超員
劉亞濤說，學校初一年級每個班的學生都在100名以上，有的班的學生甚至接近110人。人數超了一倍還不止。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學校只有40多名老師，學生卻達到了1680多人，按規定起碼要開30個班，但是現在纔17個班，教室也不夠。
由於土塘中學是當地的重點中學，昇學率非常高。附近一些鄉的家長都想著把自己的孩子弄到土塘中學來讀書。
對於土塘中學的嚴重超編問題也引起了當地教育部門的注意，但這一問題終究沒有解決。『教育局口頭上也說過，但學校進人還是控制不了。許多人托人的人情呀，面子呀，沒辦法！』學校一位老師表示。
『這也是成績帶來的麻煩。如果學校不搞得這麼好，就不會有這麼多學生來讀的。』劉亞濤說。
目前，土塘中學校長謝堅松和副校長劉亞濤仍在接受當地公安部門的調查，沒有回家。事發時，謝堅松校長遠在南昌，得知此事發生後，他主動來到了公安部門接受調查。劉亞濤說，『後來我冷靜地想了想，主要是兩個原因。一是那天晚上下晚自習的時候教室裡沒有老師。所有的老師都在改期中考試的卷子，教室裡也沒有老師帶著下課。如果有老師的話，學生們肯定不會一哄而出。』
死亡學生每人獲賠19萬多元
昨晚最新消息『死亡學生不管是非農村戶口還是農村戶口，一律按照非農村戶口統一理賠。』都昌縣善後處理工作組表示。
據了解，在江西都昌縣土塘中學踩踏事故中死亡的6位學生中，有5位學生的家長21日從都昌縣有關部門首批獲賠了190238.4元。
記者從有關部門獲悉，目前，死亡的6名學生已有4人下葬，1名學生將於22日入土。由於還有1名學生是湖北籍，地方政府正與學生家長商討遺體運送事宜。目前在醫院救治的受傷學生已經從25人減至18人。
據都昌縣善後處理工作組介紹，根據最高法院《審理人身損害賠償案件適用法律若乾問題的解釋》，以及江西省2005年度城鎮居民人均收入等統計數據，工作組制定了每個人總額19萬多元的賠償標准。這一標准得到了多數死亡學生家屬的認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