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今的職場,拿一個學士學位實在是太普通了,於是許多年輕人想獲得碩士學位,以增加自己的職業競爭砝碼,但他們又捨不得放棄已經擁有的工作崗位,因此走進了研究生課程進修班(以下簡稱“研修班”)。
研修班像一個“慈母”,爲學生考慮了很多。知道學生害怕入學考試通不過,它的入學考試通常由招生學校自己組織,很容易就過關;知道學生擔心入學的名額不夠被刷下來,它的學生名額極富彈性,一個班可以有數百人;知道學生髮愁上課與上班衝突,它的講課時間一般安排在週末或者晚上,儘量不影響學生正常的工作。
研修班更像一位“嚴父”,盯着學生容易出現的問題不放。知道學生邊工作邊學習容易懈怠、甚至放棄,它在一入學時就收走了每人數以萬計的學費,你不學了它也不退;知道學生總盤算不太費勁就拿到碩士學位,它安排了嚴格的全國統考和論文答辯,維護了碩士學位的尊嚴,打消了學生投機取巧的幻想。
所以,許多想混文憑的人知難而退,最近幾年,大家蜂擁着讀研修班的現象已經大大改觀了。據一位重點大學主管研修班工作的老師透露,近兩三年,各個高校辦的研修班正在紛紛關門。主要原因是研修班太苦,拿學位太難,還沒有學歷。所以很多考生都轉而投奔在職研究生考試,不光嚴進寬出,還能拿到碩士學歷。
上完班就上課,讓人身心疲憊
也有不正常的現象發生在研修班。一些有權或者有錢的人入學後,獲得了研修班的慈愛還不滿足,利用自己擁有的資源,索要到了有些研修班的“溺愛”:這樣的學生,基本不聽課不考試不寫論文,學習由別人代辦,最後輕鬆獲得碩士學位。
幾顆耗子屎,能壞一鍋湯。一些學生得到“溺愛”的事實,讓社會對研修班教育投去了懷疑的目光,猜測研修班是不是左手收錢右手發學位證。記者走訪了北京、四川幾所高校的研修班,瞭解到在研修班學習其實並不輕鬆,大多數學生畢竟是平民百姓,他們手中沒有耀眼的權力,也沒有滿口袋的黃金,只能靠自己的努力,去摘取知識殿堂裏那頂高高掛起的碩士學位帽子。
遺憾的是,能闖過求學路上的難關,最終摘到那頂帽子的人不多。
保證學習時間就是第一道難關。雖然研修班的上課時間儘量與上班時間不衝突,但是剛上完班就要上課,還是讓人身心疲憊。高進從1999年開始,在北京大學讀社會學進修班,上課時間在週六週日兩天,之前習慣了週末兩天睡懶覺的高進痛苦萬狀。週末早上7點他就要起牀,從東三環的家裏趕到北四環的北京大學上課,上午、下午和晚上都安排了課程,中間只有午飯和晚飯時間休息,一天下來頭昏腦漲,屁股也坐麻了。
漸漸地,大學本科時從不缺課的好孩子高進開始逃課了,主要是逃上午的課,他實在困得爬不起來。
金鳳則是2000年開始在四川的一所大學讀新聞學進修班,每週一、三、五的晚上去上課,一下班就得騎上自行車,從單位趕到學校,下課再摸黑回家,一進家門就癱坐在沙發上不想動彈,“當時我就一個念頭,讀完研修班後,這種苦我決不吃第二遍了”。
有些學生讀了一段時間,不忍心讓自己如此辛苦,就放棄了學業,學費當然要不回,等於白送給了學校。
因全國統考失利而退出的學生不在少數
能夠堅持上課的學生,通過每門課程的期末考試比較容易。比較可怕的是全國統考,分爲英語和專業綜合知識兩門,難倒了一大片人。因爲許多學生走出校門後,很少使用英語,水平下降快,而專業綜合知識將所學專業的主要內容一網打盡,信息量非常大,需要充足的時間來複習準備。
全國統考成爲第二道難關,只有通過了,學生纔有資格去開始寫學位論文,向碩士學位帽接近一步。
王軍在北京大學讀進修班,他2001年參加了全國統考,結果英語和專業綜合知識兩門都沒有通過,頓感天空變得一片灰暗。他評估了自己的狀態,覺得在不放棄工作的前提下,要想通過全國統考太難,於是放棄了第二年再考的念頭。
當研修班同學好意替他報名,勸他再考時,他已經來到中國西部的廣袤草原散心了。不願繼續接受學習折磨的他,在手機裏對着同學大聲說:我不願折騰了。
像王軍這樣因爲全國統考失利,黯然離開研修班的學生,不在少數。
高進參加全國統考也受到挫折:英語過關了,專業綜合知識沒過。但他沒有放棄,畢竟只用準備專業綜合知識這一門的考試了,希望比較大。他第二年把午休時間都拿來潛心準備,將專業的主要知識點記得清清楚楚,終於通過了全國統考。
“寫論文的日子很苦澀”
全國統考用死記硬背還能對付,但是完成論文,並順利通過答辯,就要考驗學生的學術水平了。幾十人、甚至上百人的一個研修班,常常只有幾個學員能夠通過論文答辯,獲得碩士學位。寫論文,是拿到學位的第三道難關。
高進在導師的指導下,選擇了民間公益組織作爲自己社會學論文的研究對象。他利用業餘時間,一次次深入基層進行調查、訪談,蒐集了大量的第一手材料,同時閱讀了上百本與民間公益組織這個課題相關的學術書籍,漸漸形成了自己的一些看法,然後與導師反覆討論,由導師幫助提煉出了論文的主要概念。
“從準備到寫完論文,我花了兩年時間,那段時間連玩都沒心情,老想着準備論文,老擔心論文質量不高通過不了答辯,讓自己前功盡棄。一句話,心很累,寫論文的日子過得很苦澀。”高進回憶那段日子時,眉頭都皺緊了,“有時對着電腦,覺得論文寫不下去了,就玩起了電腦遊戲解悶,玩着玩着,單位上就有事情需要自己去處理了,於是後悔自己把寶貴的寫作時間浪費在遊戲上。但下一次遇到寫論文不順利,又禁不住想打電腦遊戲。就這樣一天天緩慢推進論文,當時十分鄙視自己。”
讓他高興的是,最終論文還是通過了答辯。
劉月也認爲寫論文很苦,他2002年進入一所政法大學讀研修班,導師幾次說他的論文還不行,讓他自己完善,卻不具體指導他。苦悶的劉月,有時愁得深更半夜還給朋友打電話,傾訴自己論文的問題,諮詢對策。他經過幾次艱難修改,以及私下裏送了一些指導費之後,導師才同意讓論文進入答辯階段。
能夠動筆寫論文的研修班學生不多,大量的人是在畏懼、猶豫之中,轉身離開了這道難關。一位名叫胡斌的研修班學生告訴記者,他一想到寫論文要到處找資料,要自己琢磨學術觀點,要設計一個嚴密的論文提綱,就覺得很麻煩,老想着逃避這個苦活,不願意坐在書桌前。時間一天天流逝,研修班寫論文的期限過了,他帶着惆悵結束了這段學習的時光。
投資有風險入場須謹慎
接受採訪的學生有一個普遍的感受,就是研修班讓人感到學起來不如意。金鳳說,讀研修班的人經歷過大學教育,對大學情況比較瞭解,所以一比較,就發現在課程設置上,研修班不如研究生學歷教育的課程那樣系統;在授課方面,老師的講課很平淡,像對待本科新生一樣教些最基礎的知識,讓人學起來有些失望——我來讀的是研究生還是本科生?
更讓她失望的是,研修班幾十上百人地把學生招進來,收取了每人幾萬元的學費,但老師們講完課就走人,很少和學生交流,也很少鼓勵學生,讓她感到沮喪。
劉月也有自己的意見,“學校給研修班學生組織的論文答辯,幾次變動時間,把我拖得夠嗆。而在校接受研究生學歷教育的學生,就不會遇到論文答辯時間的變更問題。研修班畢業考試的時間安排也很隨意,一會兒說要考,一會兒說不考了,結果研修班學生們鬧起來,學校才安排了考試。這些隨意性,都說明了研修班在辦學上的不夠規範和不被重視,打擊了學生的熱情。”
最讓學生感到不如意的,是研修班屬於非學歷教育,即使最終獲得了碩士學位,也沒有碩士學歷。而那些經過國家統考入學,接受研究生學歷教育的學生,則擁有學位和學歷。兩相比較,研修班的學員顯得低人一頭。
雖然有種種不如意,但高進感到已經很慶幸了。作爲一筆人生投資,他花費了數量可觀的財力、精力後,終於實現了投資的目標:提升學位。全班50多名同學中,像他這樣實現目標的,只有四五個人。因此高進對想讀研修班的人送上感言——“投資有風險,入場須謹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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