輔導員對我的教育和幫助超過父母
河南科技大學招聘8名學生輔導員,竟有近300名碩士生報名應聘;上海師大14個學生輔導員的名額,引來230多名碩士、博士研究生競爭,甚至還有“海歸”和博士後。最近,本報陸續報道了一些高校輔導員崗位受熱捧的消息後,有人提出質疑,是不是碩士、博士就能當好輔導員?那麼,什麼樣的輔導員是好的輔導員,當今的大學生需要什麼樣的輔導員?本報記者爲此專訪了中國教育發展基金會理事長、原教育部副部長張保慶。張保慶上世紀60年代就讀於北京外國語學院(現在的北京外國語大學),他對自己的輔導員感情很深,他告訴記者,大學輔導員對他的成長起了決定性作用。
以下是張保慶的回憶:
從我的經歷來說,大學輔導員對我生活上、政治上的影響和關懷都很大,對引導我過好大學生活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我是一個農村孩子。到了大城市,進了高等院校,對我來講是一次人生的轉折,眼前打開了一片嶄新的天地。我一方面感到豁然開朗,另外一方面,也深感有許多事不懂,特別是大學生活該怎麼安排,到大學以後怎麼要求自己,怎麼和周圍同學處理好關係……這些都是我需要學習和思考的。
我在大學先後碰到過3個輔導員,他們在不同方面對我幫助都很大。
我的第一個輔導員叫張萬科。當時他很年輕,可能還不到30歲,穿一身藍色的中山服,平頭,口才也不錯。那時的輔導員沒有架子,同學們都很喜歡他。他給我的幫助是很全面的。生活上,對我非常關心,政治上也始終鞭策我、督促我。
有件事給我印象很深。當時我家裏很窮啊,上學的盤纏是靠我母親流着眼淚東挪西借湊起來的,到了大學之後需要申請國家助學金。
那時的助學金有三個等級:一等18元;二等15.5元;三等12.5元,而大學生每月的生活費是15.5元。到學校之後我根據家庭情況申請了一個三等助學金。這意味着我每個月生活費還缺3元,需要家裏補貼。沒有想到,兩個月後,輔導員張萬科就找我來了,他見我面說:“張保慶,根據我們對你家庭困難情況的瞭解,你應該申請一等助學金。”我沒好意思說話,後來是輔導員自己跑去把我的助學金從三等改爲了一等。
從此,我每月能拿18元的助學金,扣除了15.5元的伙食費外,還能餘下2.5元,可以買點日用品。就這樣,靠着國家助學金我走過了大學時代,沒有向家裏要過一分錢。
這件事看起來很小,但是讓我感到輔導員對學生體貼入微、對學生的觀察很仔細、對學生的責任心確實很強。學生思想上有些活動,不用自己去找輔導員,輔導員會及時來找你。這種負責精神也直接影響了我,在我後來的工作生涯中,我把對人的關心、對下屬的關心,始終當作一件很大的事情來考慮。
因爲家裏窮,我來北京上大學時,帶的是母親手做的一牀土布被子、一身土布衣服。在學校,我們睡的是木板牀,到了冬天,我的被子基本上是墊一半蓋一半。上大學後的第一個春節,我沒有回家,輔導員到宿舍來看望大家。他剛剛坐在我的牀上,立即驚訝地站了起來,“咦,這牀上怎麼沒有褥子呢?”後來他知道是我的牀便立馬追問時,我回答說:“我本來就沒有褥子。”輔導員知道後什麼話都沒有說就走了。第二天,他買來一牀棉褥送給我。這件事情讓我感受到老師的愛心,感到了溫暖,並把老師的這種行爲當成自己的榜樣。而且,還覺得自己如果不把學習搞好,不好好做人做事,就對不起老師。幾十年來,不管我的生活發生了多大變化,對這件事始終沒有忘記。
我到大學之後,承擔了一些社會工作,擔任過系裏的學生會主席、年級的團支部書記。因爲我是貧困學生,對黨的感情很深,發自內心地認爲沒有共產黨,我就上不了大學,於是對社會工作很努力。但因爲“過於努力”,有時分寸掌握不好,往往對同學要求過嚴。每每出現這種情況,輔導員都幫助我仔細分析,告訴我哪件事爲什麼這樣做是對的,哪件事爲什麼不能這樣做。有時候工作偷懶了,輔導員一旦發現,批評也很嚴厲。
舉個例子。我所在的北京外國語學院法語專業有個特點,大城市的孩子多,女孩子多。當時學校經常要組織學生參加一些勞動。我是個農民的孩子,看到一些城裏孩子幹活嬌裏嬌氣就很不耐煩,就嚷嚷,有時還公開點名批評。
輔導員在一旁觀察到了提醒我說:“你這樣做可不行,讓學生參加勞動本身就是鍛鍊,應該允許有個過程,不能用自己的標準去要求別人。對同學的態度,不能先入爲主,不能冷眼看待。”這些批評都是很尖銳的,也都起了作用,後來我們整個班級的團結都搞得很好。
那時候輔導員做學生工作不是哄,也不是捧,而是嚴格要求,有問題就批評,有時還批評得很厲害,一點都不留情面,那種愛是一種真正的愛。
記得有一次,班團支部在討論發展一個同學入團的時候,支部書記有不同意見,我把他狠狠地批評了一頓。支部書記很不服氣,告到輔導員那裏去了。輔導員問清了情況之後批評了我,他對我說:“人家是團支部討論,你不過是列席參加,也是羣衆中的一員,你可以發表你的意見。但也應該允許人家發表不同意見,應該允許討論。你不能干涉人家,更不能用你個人的意見代替別人的意見,而且在你支部會上當面批評人家也是不對的,你可以下來以後同支部書記交換意見。這纔是正常的工作方法。不能因爲你是系裏的學生幹部,就以勢壓人!”他給我講做學生政治思想工作千萬不能急躁,一定要注意方法。沒有一個好的工作方法,好的工作願望也實現不了。
這些事情對我後來的影響確實很大,我學會了尊重別人,學會了傾聽他人的意見,學會在不同的場合下允許別人有和自己不同的意見。
在政治上,輔導員給我指導是很具體明確的,但也是很嚴格的。在大學一年級下學期我遞交了入黨申請,輔導員幾乎每個月都要和我談話,特別是在入黨動機上,反覆找我談話,讓我明白一個黨員在政治上的標準。我不覺得這些談話是形式主義,也不覺得不斷提出的要求是多餘的,反倒是覺得輔導員每和我談一次話,我都很有收穫,使我進步很快。在入大學的第二年,也就是1966年6月,我被批准入黨,成爲我們年級的第一個預備黨員。
後來“文化大革命”開始,輔導員和我們分開了,但輔導員始終教導我,在任何地方、任何時候都要正派做人,都要守住自己的人格、良心。我記住了輔導員的話,在“文化大革命”中我從來沒有做過任何違背自己人格、良心和道德的事情,從來沒有做過任何投機取巧、落井下石的事情,在一些大的風浪中,我都堅持自己的判斷。
輔導員對我的教育和幫助,在很多方面超過了我的父母。特別是大學初期,正是年輕人確立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的時候,非常需要這樣的幫助。所以我認爲,輔導員制度是很成功的,我終身都不會忘記輔導員給予我的教導、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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