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閱讀提示
幾天前，一位安徽讀者給本版來信，講述了她陪同女兒參加藝術高考的辛酸經歷。幾經周折，本版編輯與她取得了聯系，並征得她的同意，將來信整理發表。由於種種原因，這位讀者不同意公開她的姓名，她說：『女兒今年很可能還要參加藝術高考。』
又是4月，藝考的戰火剛剛停歇。報紙上、電視裡，經常能看到一道道焦灼的眼神。
可憐天下父母心。我很明白那眼神意味著什麼，那裡既有孩子的努力，也有父母的心血，有希望也有不安，更有被疲憊折磨得不知所措的迷茫。
因為，我也是一個藝考生的母親。作為過來人，有些話憋在我心裡很久了。
【夢想開端】女兒成績不好，班主任建議突擊藝術課
我家在安徽北部一個普通的小城市，愛人在當地郵政局上班，我的單位效益不好，就提前辦了內退，女兒在市一中讀書。像我們這樣的普通家庭，也沒有太多盼頭，兩口子就希望女兒以後能考上大學，過得好一點。
2004年秋天，女兒上高二沒多久，就要面臨人生的一個重要選擇——讀文？還是讀理？在她們中學，分班時有一個『慣例』，一般理科學得不好纔去讀文科，如果連文科的文化課也不行，就只能去讀『藝術班』了。
女兒的成績一向不好，按她老師的說法，這孩子能考個專科就不錯了。可『人往高處走』，孩子一直夢想著能上本科。我找到她的班主任，班主任老師說，『不如讓你的孩子考藝校吧，文化課要求低。現在離高考還有將近兩年，突擊一門藝術課，說不定能考出個本科來。』班主任的意見讓我如獲至寶。
【踏上征程】學樂器、學表演太貴，幾經考慮選擇學美術
確定了學藝術之後，下一步就是選擇『專業』了。
學樂器、學表演都太貴，一般家庭承受不起，再說女兒的先天條件也有限。幾經考慮後，我們決定學美術。我們先花了500元買來教材和器具。後來纔知道，女兒學校的藝術班只管教文化課，要真正學『藝術』，還得自己去上培訓班。而全市比較好的美術培訓班，在城西頭。每天，女兒在城東的學校上完文化課，再騎車趕到城西上專業課，往返好幾公裡。
美術培訓課是按星期收費的，每星期300元。一個學期下來，光這筆錢就是6000元，這還不算她在一中將近1000元的學雜費。這個數目對我們這個普通家庭來說，是相當驚人的，但我們咬牙堅持了下來。
高二一年下來，孩子瘦了不少，家裡的經濟狀況也明顯吃緊。快放暑假時，女兒說，班上有不少同學要去北京上培訓班，那裡的培訓專家更權威，培訓內容也更有針對性。『再窮不能窮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別人的孩子都去上，總不能讓自己的孩子在家閑著。我又不放心讓她一個人出遠門，於是決定陪她一起去。
【見證『夢魘』】在北京的培訓班裡，很多孩子書包裡常放著藥瓶
女兒的培訓班在北京市宣武區的陶然亭。如果要請老師一對一的輔導，每堂課要300元。我們沒有這麼多錢，只能給她報名上『大班』，一個月5000元。
為了方便她學習，我們花600元錢租了間筒子樓，房子靠近南四環，京開高速邊上，20平方米左右，只有一點簡單的家具，衛生間、廚房是公用的，洗澡只能去附近的公共浴室，但我們娘兒倆心裡都知道，來這裡不是享福的。
在北京，女兒每天的生活內容只有學畫，作息時間表是這樣的：7：00起床，7：30出門；9：00到畫室，學習素描或水粉；12：00下樓吃午飯；1：00開始，接著學畫，老師對當天的成績點評後，5：00下課；6：30回到家，簡單吃點晚飯；晚上，她還要接著練習，一般10：00上床睡覺。
後來我們纔知道，女兒還不算最苦的，起碼我們住得還算過得去。她們培訓班的同學中，有的孩子放棄了高三的文化課，長期住在北京，時間長了經濟吃緊，只能住地下室。陪著他們來的大多是母親，有些母親不惜辭去了當地的工作，她們中，有工人、生意人、公務員……
白天，他們20多個孩子擠在一間屋子裡學畫，中午，就一起下樓吃碗面條或買兩個餡餅充飢，在房間裡坐著打個盹就是『午休』。因為壓力太大，有的孩子書包裡常放著個藥瓶，裡面裝著維生素一類的『補藥』。老師也告訴他們，『現在這個階段，一定要和時間賽跑！』
【夢想破滅】報考了10所學校，沒有收到一個錄取通知書
終於熬到了2006年的春天，國內各個大學藝術專業測試的『高峰期』。經歷過在北京的培訓日子，女兒希望能報考北京的學校，當然，她最大的心願還是能上本科。
報考費又是一筆不小的開支。當時，全國幾乎每天都有藝術院校或藝術專業開考，如果一一報下來，按一所學校200元算，僅報考費就得將近5000元。很多家境不錯的孩子選擇了『全考』，老師也贊成這樣。他們說，這樣一來可以增加『命中率』，二來可以累積『經驗值』。
根據我們的實際情況，我跟女兒商量，花上2000元左右，報考10個院校。能省則省吧，即使考上了，一年還有1萬多的學費等著呢。
陪考的過程，我也了解到，藝術院校的專業課考試，主觀因素很大，老師一般都愛纔，特別優秀的，當然埋沒不了你。可有多少孩子能做到『拔尖』？不相上下的學生中，老師選擇誰，就得靠家長的『本事』了。一個保穩的條件就是：鐵硬的關系加雄厚的資金。至於到底需要多少錢，有人告訴我們，至少10萬元，聽了讓我直冒冷汗。我只能暗暗為女兒祈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讓我們難過的是，學畫時間畢竟有限，背著畫架轉了一圈，費了那麼多心血，女兒沒有收到任何一家的錄取通知書。她傷心地哭了一整天，我們當父母的也難過，但還得強作笑顏安慰她，鼓勵她把希望放在夏天的高考上。
【藝考苦旅】我們想立碑告誡子孫『誰都不許參加藝考』
高考結束那天，孩子一進家就倒在了床上：『媽媽，我終於解放了！』我卻在心裡苦笑：傻孩子，你哪知道家長們的較量纔剛剛拉開序幕呀！我那時剛得到一個『內部消息』，上海某藝術院校，凡在該校分數線以下，5分以內的，1分交3萬元就能上學。我和孩子她爸商量了半天，准備把房子賣了，籌錢，一切為了孩子的前途。
可惜，即使有『內部人士』願意牽線搭橋，女兒兩年裡只顧忙著學畫，文化課荒廢了不少，高考成績太低，就連交錢走『內部通道』的希望也破滅了。
那個暑假，我和孩子她爸簡直心力交瘁。重讀，意味著再次的冒險和大額的開支，但不重讀，以前所有的投入更是打了水漂……最終，我們全家達成了一致意見——重讀，即使借錢也要重讀。
如今大學生太多，我們也知道那句『名言』——『本科滿街走，碩士多如狗，只有博士可以抖一抖』。家長們有時候私下議論：如果考不上名牌大學，男孩子不如讓他去踢足球，女孩子就讓她去學藝術，當明星。這兩種回報最高。
女兒高考那陣兒，電視裡『超女』正火。女兒說，如果考不上大學，乾脆參加選秀當明星去，賺了錢好孝敬父母。我心想，傻孩子，跟『藝術』沾邊的，哪是普通家庭『玩』得起的？為女兒這個藝考，我已疲憊不堪，現在再去買菜，攤主已從叫大姐改為叫大媽了……
現在，女兒正在准備她的又一次高考。我那天和孩子她爸賭氣說，如果這次女兒還考不上理想的藝術院校，我們就回老家立塊碑告誡子孫，上面就寫幾個大字，『誰都不許參加藝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