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你,爸爸——我恨你從小就爲我定了那麼多清規戒律:吃飯時桌子上不許掉米粒;大人說話時不能插嘴;看電視時不能大聲說話;走路時要挺胸收腹直背;被子每天必須疊得方方正正;每天天不亮就要像士兵一樣起牀“出操”;就連出門踢會兒球也要“請假”經過批准……說實話,我在家裏從來就沒有溫馨和輕鬆的感覺,我覺得我的家就是“軍營”,我就是一個小“兵”,我從小就生活在軍營的緊張和威嚴裏。每當“兵”和“官”那嚴厲的目光相接時,我的心就不由得哆嗦:我是不是又做錯了什麼?一旦我真的做錯了什麼的時候,輕則一頓嚴厲的批評,重則客廳一角“罰站”,有時甚至在小屋內被關“禁閉”……哎!“解放軍”在人們心目中是一個多麼美好的名稱呀!但面對我的解放軍爸爸,我對你要說的只能是:你是個“大軍閥”,我恨你!
我怨你,爸爸——在家當“軍閥”也還罷了,令人髮指的是,在外面你也常常和我過不去。記得小學時一次全校在禮堂集會,我隨手在前排座椅後背得意地“劃”了一幅“幽默畫”,沒想到被我“幽默”的這位鄰居同學放學後“告”了我的家長。這下我算是大禍臨頭了——被罰站了一個小時,“禁閉”了兩個晚上,還逼着寫了三份檢查:一份給家長,一份給同學,一份給學校。給這位同學寫檢查道個歉還說得過去,但給學校寫檢查——連這個同學都沒打算告訴老師,我自己的檢查不等於把自己給“檢舉”了出去嗎?也好,你非讓寫不可,寫好後我不交,你也不知道,不等於沒寫嗎?我心裏正沾沾自喜,但萬沒想到是你老先生自己也給學校寫了一份檢討,還附了百十元的損害座椅賠償費。這下我在學校可算是“名聲鵲起”了!那些天我在學校里老實得頭都不敢擡,但肺卻快氣炸了:男生哪個沒點兒類似的“幽默”動作?碰上你這樣一個六親不認的老爹,好像非讓我丟人、你也丟臉心裏才痛快似的!你說我的心裏能不“怨氣沖天”嗎?
我想你,爸爸——連我也沒有想到,有一天我的腦海裏竟然會蹦出“我想你”這幾個字眼來。那次你到基層部隊出差兩個多月,我高興得一跳三尺高!享受着家中“無‘官’一身輕”的生活,沒有了那令人討厭的“發號施令”,那些天我連做夢都在念叨:“當官的”要是一年四季都出差,那該多好啊!星期天,我像往常一樣去國畫輔導班上課,下課後突然下起了大雨,我猶豫了一下用畫夾當雨傘衝進了雨幕。這時背後傳來傳達室王媽的聲音:“佳臨,你爸爸給你的雨傘!”我心想王媽肯定是老糊塗搞錯了:我爸這次出差時“光榮負傷”,正在外地住院,怎麼可能給我送雨傘呢?這時王媽追了過來:“是你爸出差前特地留的。說現在是雨季,若碰上下雨他不能來接你,就讓把傘給你。”我當時一愣,一股熱流涌上心頭。打着傘漫步雨中的我突然感悟到:外表嚴厲的爸爸,不正是一把無形的傘嗎?他其實無時無刻不在關愛和呵護着我。而半月前爸爸在部隊工地上摔傷腰住進了醫院,媽媽專程去看望他,而自己連個問候的電話也沒打——一種深深的愧疚感襲上心來:爸爸,快回來吧,我真的好想你!
我愛你,爸爸——三年前我上初中時,需交學費等近4萬元。而當時家裏的經濟天平正發生着嚴重的傾斜:先是老家的大爺去世,接着久病在牀的奶奶又離開人間,沒想到爺爺緊跟着患胸椎病,腿腳麻木連路都走不了了,被爸爸緊急接到北京治療,沒成想住院幾個月後手術又失敗了,爺爺從此成了高位截癱。真是屋漏偏遇連陰雨!三個老人看病住院需要花錢,爺爺癱瘓在牀後更需要花錢。面臨接踵而來的不幸和嚴峻的“經濟危機”,家裏幾乎有些邁不過“坎兒”了。一天夜裏,我聽到媽媽輕輕嘆息的聲音:“還是老人治病要緊,要不就讓孩子電腦派位吧?”一陣沉默之後,只聽爸爸果斷地說:“老人的病要治,孩子的學也要上,就這麼定了!”當時我的鼻子一酸,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隨後便不顧一切地撲向爸爸的懷裏——然而我的腳步沒有動——我是在心裏高聲呼喊着撲了過去:爸爸——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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