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福建泉州一所名叫仰恩大學的民辦學校裡發生了驚人的一幕,數百名即將畢業離校的學生衝出宿捨,在校園裡放煙花、放火燒東西、從高空拋下各種雜物甚至電器,並把學校門口的保安亭砸了個七零八落。他們將這種不文明的舉動稱之為『畢業狂歡』。
說到『畢業狂歡』,人們很容易聯想到天空飄滿學士帽的壯觀情景。當大學生經歷幾年的學習,即將離開校園、走向社會的時候,他們往往用拋擲學士帽的動作表達內心的歡欣以及對未來的向往。但是,仰恩大學的畢業生們很可能不會有類似的激動心情,因為他們面臨著並不樂觀的前景,在花費了巨額的學費和生活費之後,這些學生並沒有取得社會公認的高校畢業文憑,他們在找工作時面臨著起點歧視,家庭的支出和個人的努力與社會的承認並不對等,畢業對於他們來說幾乎是失業的代名詞。其原因很簡單:他們並不是普通的或曰『真正的』高校畢業生,而是民辦高校的畢業生。多了『民辦』二字,他們就成了一個特殊的群體。
仰恩大學學生的瘋狂舉止不值得欣賞,但他們的情緒卻應該受到社會的高度重視。在他們不理性的『畢業狂歡』背後,其實隱藏著一個特殊群體的深深無奈。
據不完全統計,目前我國已有民辦高校和獨立學院600餘所,民辦高校在校生數量已經超過280萬人,其增長速度超過了普通公辦大學。但在這種表面的繁榮之下,卻有著另一番不足為外人道的混亂景觀。
首先是招生混亂。每年高考過後,許多地區都會出現奇怪的『另類』招生現象,比如落榜生往往會收到多家高校的錄取通知書,招生中介通過回扣等誘餌,把觸角伸到了社會的各個角落,以虛假宣傳、誇大就業率等手段,不遺餘力地為民辦高校網羅生源,許多根本不具備接受高等教育資質的學生就這樣混進了大學校園。其次是教學混亂。民辦高校辦學水平良莠不齊是個公認的現實,有些民辦高校缺乏基本的辦學條件,師資力量極其薄弱,甚至連固定的校址都沒有,卻向學生收取遠遠高於普通公辦高校的學費和生活費,給學生的心理帶來了極大的反差。由此,民辦高校學風不好,學生管理困難,生源不穩定,已經成為一個痼疾。最後是就業混亂。大部分民辦高校都無法兌現招生時的慷慨承諾,一些大學生在畢業時不僅找不到工作,甚至拿不到國家承認的高等教育文憑;也只有在畢業的時候,他們纔如夢初醒般認識到,自己的大學四年其實是打了水漂。
一方面是百萬民辦高校畢業生難以落地,另一方面是體制外招生年年如火如荼。一方面是家長和學生的高額投入得不到相應回報,另一方面是民辦高校的『忽悠大法』從未止息。這樣的繁榮與超常發展,其實隱含著一個巨大的社會問題,但這似乎並沒有得到教育主管部門的足夠重視;而輿論在強烈關注高考狀元的同時,卻忽略了我們社會裡還有一群高等教育的『賤民』。難怪會有人感到憤怒。他們表達情緒的方式不可取,但他們的心情卻是那樣真實。
很少有人能夠真正了解我國民辦高校的整體現狀。從一部語焉不詳的《民辦教育促進法》中,人們根本無法抓住民辦高校的辦學脈絡,因為法規與現實之間、政策與常識之間,幾乎有著無法逾越的鴻溝。比如說,一些獨立學院的名稱上經常掛著著名大學的前綴,但它們與那些著名學府之間到底有什麼實質關系,卻沒人告知天下。又比如,民辦高校分為『普通高等學歷教育』與『非學歷高等教育』兩種,它們從招生到畢業文憑都有根本差異,但是,究竟有多少學生和家長懂得這樣的區別呢?他們如何從鋪天蓋地、天花亂墜般的招生簡章中知悉這樣的差別呢?太難了。如果教育制度的設計讓人們如此困惑,它又怎麼可能引導社會資源進行良性的分配呢?很難想象。
民辦高校也是高校,而不是落榜生收容站,更不應該成為贏利機構的點鈔機。民辦高校應該有統一的辦學標准,應該有強制性的質量杠杆,應該在穩健的發展中逐步積累自己的信譽,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以誘騙式的擴張去透支人們的熱望和信任。如果民辦高等教育照現在的路子發展下去,不知道有多少孩子會對個人和社會的未來失去信心,不知道還會有多少仰恩般的瘋狂不斷地上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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