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原頂峰學校門口,熊澤民有一股說不出的滋味
今年9月9日,湘潭市湘潭縣石鼓鎮的頂峰山雨霧濛濛,山頂上的頂峰學校老師熊澤民在給學生上『最後一課』。
熊老師有些緊張。他連寫了幾十年的板書都寫不好了,在一旁的鎮聯校負責人趕緊從他手中接過粉筆,由熊老師口授方纔在黑板上寫了這『最後一課』的內容:植物媽媽有辦法,蒲公英、蒼耳、豌豆。
聽課的學生只有5個,熊老師非常認真地用帶有嚴重的湘潭口音的普通話先帶他們朗讀了幾遍,然後開始講解這3種植物的作用和喻意:蒲公英成熟後就會隨風飄蕩,將花和粉撒向人間……
這『最後一課』上了大約一刻鍾。『今年暑假後,頂峰學校已經改作它用,同學們在8月31日已經到山下的學校去讀書了。這個事情雖然早已說了一兩年,但具體的決定是在我休暑假時纔知道的。要是早知道,我這最後一課會上得更認真的,今天所講的「最後一課」雖然是象征性的,但同學們卻很認真,謝謝同學們對我的配合……』熊老師抹掉臉上的汗珠,向他的學生說了最後一番話:『同學們要到條件更加好的學校去上學了,我作為你們的老師只希望你們一定要好好學習,就像在我們頂峰學校讀書時一樣認真,年年聯考進入前列。』
『頂峰學校終於不再有了,我在這裡連續教了19年書,如果把兩年的代課老師算在一起,就有21個年頭了。這21年來,我看著這所學校幾起幾落,特別有感情,可就這樣關了。』下課後,熊老師難抑制激動的心情,他重重地嘆一口氣,只身走進了茫茫大霧中。
頂峰村女村支書吳成英介紹,該村位於湘潭縣西北與雙峰縣交界處,是一個只有80多戶、近300人的小村莊。方圓十公裡群山環抱,平均海拔700多米。當年,沾曾國藩的光,該村的祖輩們告別了羊腸小道,爬著曾國藩回鄉時修的石階路,一代一代背著柴米油鹽登上山。十多年前,修通了一條4公裡長的簡易公路,掛於懸崖峭壁之上,連通著山外的世界。由於交通不便、經濟落後,村民家庭經濟條件都很拮據,為了改變命運,有些孩子通過努力學習考到了山外的學校,還有些勞動能力強壯的年輕人也都外出打工,在外面安家了。留在村裡的基本都是四五十歲以上的老年人人和正在上學的孩子。『上個世紀70年代初,為了解決村裡孩子們讀書的問題,辦起了這所學校。』
『我有時也會很煩,有時我的眼淚水就情不自禁地流下來』
條件非常艱苦的頂峰學校一直以來很難得留住老師。1973年,剛剛20出頭的熊澤民作為村裡惟一的高中生,當上了頂峰學校的代課教師。因勤奮好學,愛崗敬業,熊澤民很快被作為數學骨乾老師從頂峰學校調往當時的鄉中心小學任教。1982年,因教育布局調整,頂峰學校初中班被撤銷,5名教師紛紛調離,20多個渴望求學的孩子面臨失學。1988年,因頂峰學校缺教師,熊老師又調回了『頂峰』,不久,該校就留下了他和妻子兩個老師。
『後來,我也經常向領導反映不想在這裡教書了,甚至發脾氣要求把我們夫妻調到山下去。但領導給我做工作說你是黨員、又是鎮裡的優秀教師,你不在頂峰學校教書去哪裡教書?我只好繼續留了下來。我知道,領導那樣給我說是看穿了我對山裡的孩子有感情,假設我真的下山了,這些孩子就會失學。』熊澤民是一個很實在的人,在他看來,更多的是因為孩子自己纔留下來的。『主要是山村的教育沒有搞起來,頂峰村也沒有別的老師,除了我和我的妻子,如果我們不在這裡教書,這裡就找不到老師,所以就堅持下來了。』
進入新世紀後,頂峰學校不但沒了初中班,而且連小學班級都不能夠滿員了,妻子也調到山下的學校,只剩下熊澤民一個老師了。『靠我一個人是教不了小學6個年級的,只好辦4個年級,再後來就只剩下3個年級。到了2006年,在學校裡讀書的孩子就只有二年級2個、三年級4個共6個孩子了。我既是校長、老師,還是孩子們的「保姆」。』
熊老師認認真真給這6個學生上課。『我既教語文又教數學,還要教自然等其他課程。但教這些還沒什麼問題,要是碰了上音樂、美術以及體育課我就沒辦法了,我從小就唱不好歌,孩子們唱的歌要比我教的好得多。』與此同時,熊澤民把6個孩子集中在一個教室上課。『為了方便教學,我先講三年級的課,講完後再講二年級的。這樣就能夠使三年級的學生重新溫習一下二年級的學習內容……如果先講二年級的課,三年級的學生就做作業,彼此這樣輪流,學生也習慣了這樣的教學模式,都非常自覺,成績也很優異。』
天天面對幾個孩子,年復一年翻來覆去地講差不多的內容,『我有時候也會很煩,特別是當孩子不懂事的時候,我就心情不愉快,恨不得不想給他們上課了。』熊老師說,畢竟都是不到10歲的孩子,他們不聽話的時候,『我打又打不得,罵也罵不得。平時就連找個訴下心中苦悶的人都沒有,當我情緒不穩定的時候,就只能一個人靜靜地在辦公室坐一會兒。說句不好聽的話,有時我的眼淚水就情不自禁地流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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