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在開往復興門的地鐵車廂裡,在擁擠的乘客中,一個小男孩兒一手舉著復讀機貼在耳邊,一手緊牽爸爸的手。復讀機裡播放的是大學英語六級考試聽力錄音。其專注的神情,讓身邊的乘客投來欽佩的目光,可惜小男孩兒看不見。
男孩兒叫來佳俊,11歲,光明只在他出生那一刻閃現過,之後他陷入茫茫黑暗之中。佳俊是個早產兒,在媽媽肚裡只呆了6個月,出生時體重只有1.2公斤,肺沒發育好,像一塊石頭。醫生只好用氧氣『充氣』。生命雖被挽回,但他的雙眼卻因『氧氣中毒』而永久失明了。佳俊有兩項過人的特長:靠自學說一口地道的美式英語,被英語專家誤認為在國外生活過;有著業餘十級的鋼琴水平,被美國著名鋼琴家維阿杜譽為『天纔』。
聽出一口地道口語
記者推開佳俊位於西八裡莊的家門,只見門後貼滿了佳俊的獲獎證書。佳俊正躺在床上休息,書桌上的錄音機正在播放著原版《呼嘯山莊》的英語錄音。
來父笑笑說:『這個時間他是沈浸在英語世界中。』1小時後,佳俊走出了房間。臉上掛著笑容。
下午4時,佳俊要到中央音樂學院學鋼琴。來父背起一個紅包,佳俊手拿復讀機,父子倆就出門了。佳俊微仰著頭,把復讀機貼在耳邊,開始沈浸在他的英語世界裡。陽光下,一長一短兩個身影晃動著前行。調皮的佳俊有時偏不走盲道,不時磕絆一下,但手中的復讀機始終不離耳邊。『大學英語六級的聽力材料能聽懂嗎?』等公交車的間隙,記者問佳俊。他回答得很輕松:『我都聽了很多遍了,沒問題。』
上了公交車,父親幫著佳俊找到座位坐好,佳俊關了復讀機,向父親要了另一盤磁帶繼續聽。來父說:『他學英語主要靠聽。每次學琴來回路上要兩個多小時,他都用來聽外語。』
除了聽各類英語教材,每天下午的『Let」s Talk in English』(大家說英語)和晚上的『空中英語課堂』節目,都是佳俊雷打不動的『功課』。常年堅持下來,佳俊現在已能說出一口地道的美式英語。他對英語單詞的發音區分達到極致要求,任何細微差別都逃不過他的耳朵,七八盒磁帶放在他面前,佳俊只要搖幾下磁帶,聽聽聲音便能辨別出是哪盤。『其實,我的老師就是這個。』佳俊得意地拍拍耳邊的復讀機,由於長時間使用,復讀機的外殼已磨得發白。
學英語最愛追問
上公交車時,佳俊纏著父親要試試刷卡的感覺,父親的大手握著佳俊的小手湊近刷卡器。『滴』的一聲後,父親告訴他刷卡成功了,佳俊滿意地笑了。『佳俊特別愛追問,學英語也是這樣。』來父說。
為讓佳俊學好英語,去年3月,父親領著年僅10歲的佳俊來到新東方英語中心。中心主任江天帆用英語試探性地與他進行交流。當小佳俊流利、標准的美語脫口而出時,在場的每一位老師都被征服了。雖然大家知道他自學了4年英語,但誰也想不到一個10歲的盲童竟能講出這麼棒的口語。
校方決定免費接收佳俊學習,並為他提供了價值4萬元的一對一精英課程輔導,以全面、系統地提高他的英語綜合能力。英語課上,佳俊喜歡刨根問底:『為什麼這個詞這麼用,我覺得……S和Z在這裡的發音是有區別的……』課堂上,一節課要佔用一半時間來討論問題。『一年半的學習,佳俊進步很大,他非常喜歡和外教交流。』來父說,至今他每周還會陪佳俊去新東方上課。
在小佳俊讀書的北京盲人學校課堂上,他比大家的英語水平高很多,總愛舉手搶答問題。他的原班主任李慶忠老師說:『佳俊這孩子上課特別愛給老師挑刺,有時會讓老師很難堪。』李老師解釋,佳俊對知識的渴望特別強烈,這是一個盲孩子的特殊表達方式,他急於表達自己的想法,不想漏掉任何一個知識點。
他喜歡原汁原味的英語,喜歡和外國朋友交流。在地鐵通道裡,兩位外國朋友正在聊天,對聲音極其敏感的佳俊拽著父親的手往前快走,靠近外國朋友仔細聽幾秒鍾,然後不解地問:『爸爸,他們說的不是英語,那他們在說什麼語言啊?』這難倒了技校畢業的父親。
學鋼琴不誤聽英語
在去學英語班的路上,來戈鴻拽著佳俊的手,生怕他有個閃失。佳俊稍有個磕絆,他趕緊把兒子抱住。這個45歲的中年男子,頭發有些花白,穿著一身普通衣服、一雙布鞋,每日在都市大街上行色匆匆。他和妻子都已下崗,為了佳俊,舉家來到北京。他們在孩子身上傾注了全部心血。
佳俊的老家在浙江蕭山,地處錢塘江南岸。佳俊的家庭是清貧的,父母雙雙下崗,為了維持生計,父母擺過地攤,跑過推銷業務,但也僅能糊口而已。為了佳俊,他們一次次遷移。從蕭山到富陽盲校,2005年8月流動到了北京。
來母在大學圖書館看電梯,每個月僅幾百塊錢,來父則全職照顧佳俊。『現在他學英語、學鋼琴都是免費的,要不是得到好心人幫助,我們肯定生活不下去。』對於幫助過他們的人,來父充滿感激。如今佳俊已能彈奏近兩百首世界名曲,先後獲過20多次鋼琴比賽的冠軍。曾為劉歡演唱《彎彎的月亮》伴奏,曾隨團到日本、新加坡演出。美國著名鋼琴家維阿杜在聽完佳俊演奏的《阿拉伯風格曲》後,激動萬分地說:『他在用心靈演奏,這正是鋼琴家所需要的!』
來父在佳俊學鋼琴的同時,給他創造學英語的良好條件。佳俊也很自覺,每天晚上10點睡覺,有時學琴耽誤了學英語,他會偷偷起來,帶上耳機繼續學習。父母很心疼兒子,夫婦倆每天要保證佳俊吃一根香蕉和一個苹果,記者代表報社捎去了一大把香蕉。
『留給孩子再多錢沒有用,要教會孩子一個好的心態面對生活。』來父教育兒子有一套自己的理論。他學會了看五線譜,能和兒子探討海頓、貝多芬等名家的音樂。他買來《背影》、《小桔燈》等文學名篇,讀給兒子聽,啟發他做人的道理。佳俊學琴、去新東方、去盲校,來父都形影不離。父母的言傳身教,換來了佳俊健康、陽光的心態,這是夫婦倆最欣慰的事。
在中央音樂學院門口,佳俊仰起臉說:『我想把中國音樂介紹給全世界。』夕陽打在佳俊童稚的臉上,顯得那樣動人。
采訪手記
作為正常人,我們不曾想過珍惜每天的陽光,不曾想過黑暗的世界。但佳俊在黑暗中,憑著天賦,更憑著自強不息,取得了鋼琴和英語的突出成績。他接受采訪時的燦爛笑容,深深感染著我。佳俊,值得我們學習,值得我們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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