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個人都戴着耳機,QQ頭像閃爍不停,《宮》裏的皇太妃抱着小熊哭泣,淘寶網上不斷更新的韓裝……每天晚上推開宿舍門,南開大學的劉金哲都感到,宿舍裏“沒有一個人說話,彷彿自己沒有回來一樣”。
“我們已經很少臥談了。”劉金哲說,隨着宿舍電腦數量的增加,室友能夠在一起閒聊的時間越來越少。每個人回來之後就是上網,非常累了就上牀睡覺。
關了燈,一骨碌爬到牀上,這是如今大學生宿舍在晚上的一個縮影。80年代的大學,這個時候是整個宿舍大談文學、哲學、以及愛情、詩歌的朗誦會;90年代的大學宿舍到了晚上,理想、情感、科學、搖滾是熱門話題;然而現在,“似乎每個人都很忙,卻沒有一點聲響”。
臥談會:從唾沫橫飛到靜寂無聲
“以前晚上大家一起玩‘真心話大冒險’,懲罰輸的那個人,給同班的男生打電話:哥們兒,上來聊聊。然後說:算了吧,我嫌你醜!”劉金哲說,大一的時候,宿舍沒電腦,晚上大家躺在牀上,“班裏男生長的醜啦,老師講課不好啦,都會在臥談會上嘰哩呱啦大侃一通”。
然而,現在每天晚上除了上網,還是上網,電腦成了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想要睡覺的就“拉上簾子”,躲進“小窩”成一統。記者發現,許多不強制熄燈的高校,宿舍之間無話不談的臥談會正在從很多大學生的生活中消失。
“我們以前有時候會臥談,現在基本不會了,交流很少,每天都是有限的寒暄話。”河南某大學的訾麗麗同樣深有感觸。
“我們宿舍已經很久沒有說說笑笑了,有問題了也不願意說出來,時間長了感覺大家關係遠了好多。”訾麗麗講到如今室友之間不怎麼交流的情況時說,“誰都希望宿舍人之間有種默契溫馨的感覺,可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訾麗麗說,大一的時候,幾個室友晚上跑到學校的荒山上摘野花,送給不認識的路人,誰不敢送誰就是膽小鬼,然後在路上哈哈大笑。回到宿舍,這個話題一直可以談論到大半夜。“現在荒山修得更漂亮了,我們卻再沒去過。”
她說:“大家晚上一般各做各的事,宿舍3臺電腦,3個人就幾乎每天在電腦前呆到深夜,另外那個女孩早早上牀,即使不睡也躺着。有時候有說話的慾望,但看到別人都充滿激情地面對着電腦,話到嘴邊也嚥下去了。”
國際關係學院的小王說:“以前有次談論美國在東南亞的軍事佈局,我們當時真有一種指點江山的氣魄。老二和老四觀點激烈碰撞,最後倆人竟然一拍牀想要起來打架。‘咚’的一聲,老四瞬間就冷靜下來,原來他激動得一頭撞牆上了。”
小王介紹,大二以後,大家先後有了電腦,很少再聊了,即便是關於女生的話題。晚自習後回到宿舍,魔獸、CS、傳奇等集體遊戲都“火得很”。不玩的同學就自己看書,偶爾也會湊在旁邊看會兒電影。“每天早晨我從牀上下來的時候,仍然在傳奇中奮戰的老二會擡頭看我一眼,然後繼續埋頭苦幹。”電腦的存在,讓一個宿舍的同學作息規律變得不同,臥談的前提沒有了。
與以往的大學生不同,現代大學生與高科技接觸得更爲緊密,電腦、手機、MP3幾乎每個人都有,QQ、短信、博客、BBS正在改變着他們的生活。
“我最多的時候一個月發了1300多條短信。”海南某高校的崔波說。有一次凌晨3點多,他和宿舍另一個同學還都在發短信。
事實上,這樣的情況在現在大學裏並不少見,一個最普遍的場景是:晚上睡覺前宿舍4個人都躺在牀上,不停地發短信,漆黑的屋子裏彷彿亮起了4盞小燈,只聽見“嘀嘀”的按鍵聲。能夠陪着聊天的人就在身邊,張張嘴就可以,但是他們哪裏還有心思說話呀。
學業、就業壓力導致臥談減少
“現在一躺到牀上基本就睡着了,哪還有什麼時間?關於同學老師什麼的,也就上完課後發發牢騷。”中南民族大學的馬娟說。
馬娟今年大三,每天除了要上課、複習準備考研,還要抽時間到離學校很遠的報社實習。“我還要參加挑戰杯,每天都快累趴下了!”馬娟說。她的同學都正忙着參加一些人才招聘會了解就業信息,爲來年的就業做準備。
同濟大學大三的孟琰說,“周圍很多同學都面臨着工作、考研的壓力,課也多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安排和打算。”和別的已經進入實習階段的同學相比,她們的專業課並不少,作業任務也很重,每天畫圖都要佔去很大一部分時間。晚上寢室樓不熄燈,睡覺前就在牀上看看書,也有人通宵寫作業,就是很少說話。
訾麗麗所在的學校曾經發生過這樣兩件事:期末考試當天,年級輔導員接到一條匿名短信,舉報說“有部分同學把考試答案寫在課桌上,希望輔導員能夠妥善處理”;低一屆的學弟則更有辦法,直接在院內BBS上發帖,歷陳數條理由,表示對年級評選獎學金不滿,認爲存在“不公平和暗箱操作”,要求輔導員給予“說法”。事情當然很快得到解決,同時也在同學中引起了很大反響,但是並沒有人對這些事件進行談論。
事實上,從進大學開始,社團招新、進入學生會、競選幹部、入黨、獎學金、到大公司的實習機會,大學生都面臨激烈的競爭。單純的同學關係已經升級爲競爭對手,象牙塔中的利益博弈將決定畢業後的工作。每個人都想在畢業時比別人多一份籌碼,大家都不願意再多聊什麼,“因爲任何不經意的一句話都會透露自己的動向或信息”。
尋找屬於自己年齡的快樂
更多的同學已經習慣把網絡當成傾訴和交談的主要渠道,打開電腦第一件事情是登錄QQ,但是並不上線,有事沒事都會掏出手機看一下。
劉金哲說:“每天對着自己的電腦,其實也沒有什麼事情,如果哪天不想上網了,就發現自己特別無聊。然後就一個勁兒地發短信。”更多的學生感覺到,自從有了手機和電腦,同學之間的友誼隔着一層看不見的東西。不少同學都感覺在宿舍裏非常壓抑。
幾個同學共住一個宿舍往往意味着大家要在一起住上4年甚至更久,室友之間如果不能及時和真誠地溝通,就會產生相互猜忌的心理,很可能引發矛盾,以至於逐漸產生隔閡。
在訾麗麗的宿舍,以前如果有人睡覺了,大家都會小聲地說話辦事,有別人來了也會噓一下,示意小聲。但是,現在大家都上網、看電影直到深夜,不管是不是有人睡覺,都開着燈和音響,“也不好意思說,特煩人”。
中華女子學院的輔導員張老師確認,“這種現象確實存在,而且範圍有擴大趨勢。”她指出,只有同學們自己真正意識到和周圍的人缺乏溝通和交流,問題纔會得到解決。作爲輔導員,我們會積極引導,儘量多組織一些活動來緩解大學生的學業、就業壓力,讓同學們在活動中得到交流。但是大學生應該自己意識到這個問題,只要有同學意識到這種問題的存在,把它帶到大一、大二就能改善宿舍關係。大學生應該尋找屬於自己時代的快樂,對於眼前的東西應該學會珍惜。
北京師範大學傳播學博士於麗爽說:“對於這種現象應該正確地看待,信息技術對整個社會交往方式的影響必然波及到在校大學生。”不過,她也指出,臥談是大學階段應有的交往經歷,是有利於身心健康發展的。臥談既是一種信息獲取渠道,也是一種發泄渠道。同宿舍的同學通過聊天能夠獲得有用信息,即使發泄情緒,目標也比較一致。同時,臥談也有助於樹立集體榮譽感和歸屬感。同學之間有情感聯繫對心理健康的發展、心理問題傾向的及時發現以及宿舍成員的安全都有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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