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問你:“老師最感到欣慰的是什麼?”你一定會回答:“那還用問,桃李滿天下唄。”但你可能不瞭解,有的老師,沒有過多的奢望,只希望人們能認識到他的學生是“人類社會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北京市海淀培智中心學校的老師們就是這樣的一羣。這裏有220多個特殊的孩子——智障兒童和孤獨症兒童,小到2歲半,大到20歲。這裏共有60多位兢兢業業的特教老師。從1988年學校成立以來,該校教師在科研成績和教育成果上,都獲得了國內乃至國際特教界的肯定,成爲我國目前收治孤獨症兒童最多的學校。在“教師節”來臨之際,讓我們——
“姐姐好!”當記者走進一間教室時,聽到與正常兒童毫無二致的歡迎聲,接着他們又忙着回答老師的問題,一樣是手舉得高高的,屁股從座位上翹起來。如果說有區別的話,那就是這裏的教學環境令人感到十分放鬆,每個班只有幾個、十幾個學生,他們有的會不時地從座位上站起來,老師也常走到某一個孩子的旁邊,跟他一對一地談話,而其他的孩子則專心擺弄自己的學具。這裏的氣氛和多數人心中對智障兒童學校的想象絕對有天壤之別。
高建:
訓練殘障學生的“王牌教師”
高建是海淀培智中心學校訓練室教師。
和高老師會面剛好是午餐時間,然而她卻幾乎沒有在椅子上坐過,總是有孩子這樣或那樣的舉動影響她的正常進餐,“這對我們來說太平常了。”高老師笑着對記者說。
北京師範大學藝術系畢業的高建老師學的專業是音樂,在普通小學工作一段時間後,她來到了這所特殊的學校。剛來的時候,她並不知道這一點,“直到進入校門,看到一個孩子正在捶胸頓足地哭鬧時,我才明白過來。”如今她已經是這所學校的“王牌教師”了,尤其是擅長訓練孤獨症兒童。現在她班裏的12名學生都是從其他班調過來的,調班的原因是——他們都太不好管教了,其中以孤獨症兒童居多。過去一個班有一個這樣的已經讓老師手足無措了,現在12個都集中在她的班裏,卻被她訓練得服服帖帖,一個眼神就能讓孩子立刻回到座位上。用於校長的話說:“真是神了!”雖然對此高老師謙虛地說:“所有淘氣的放在一起,就哪個都不顯得淘氣了。”但是,她也承認,在從1993年入校至今的8年裏,她總結出了一套和這些特殊孩子交往的方法。
高老師舉了一個例子,一次一位普通小學的老師到這裏學習,當時班上的孩子都在座位上扭來扭去,這個老師就對他們說:“坐好!”可是說了十幾遍都沒有奏效。後來高老師告訴她,因爲這些孩子並不明白什麼叫“好”,對他們來說,在座位上扭來扭去就挺好,所以,必須告訴他們:手背後、腳放齊……這樣他們才能明白。
和這樣的孩子接觸,當他們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時,受傷是難免的,很多老師都有過被抓傷、掐傷、撓傷的經歷,但是學生家長几乎從來不知道,“因爲沒有必要跟家長講,這是我們的工作。”正是因爲這些孩子的行爲異於正常孩子,所以他們一點一滴的進步,對老師來說都是極大的欣慰。
情緒問題給老師帶來的麻煩只侷限在學校裏,但這卻是這些孩子融入社會的最大問題。注意觀察每一個孩子的情緒點,然後幫助他們控制情緒,恰恰是高老師的絕招。比如現在班裏一個叫強強的孩子,雖然已經12歲了,但是還不太會自己吃飯,而且非常挑食,每次吃飯,必須有一個老師陪着,強迫他吃下平常不愛吃的主食和蔬菜。記者和高老師談話的時候,他正在“艱難”地進食,突然,他唱起了“學習雷鋒好榜樣……”這時,高老師趕忙和正在喂他的孫老師商量:“不能強迫他吃了。”因爲她們發現,每當強強唱這首歌時,就很有可能要情緒發作了。果然,讓他自己玩了一會兒,強強又開始吃飯了。
由於在訓練孤獨症兒童方面已經有了名氣,曾經有一位孩子的家長專程坐着飛機從深圳趕來,只爲了問她一句話:“我的孩子怎麼就是不說話呀?”原來,這個5歲大的孩子和家長溝通的方式全都是通過手勢,比如想喝水,他就指指杯子,家長就給他倒水喝,想吃糖就指指糖罐,家長就拿糖給他。什麼都明白,就是不說話。爲了讓他說話,家長也曾經把他愛吃的餅乾放在高高的櫃子上,坐在旁邊等着他叫自己幫着拿,於是孩子開始長時間地號啕大哭,家長終於扛不住,還是給了他。然而高老師簡單的幾句話就讓這位家長恍然大悟:“要想讓他說話,你首先要讓他學說話,拉着他的手拿餅乾時教他說‘吃’,如此一點點增加句子的長度。如果不會說,他只能哭,而且還會以爲哭就是要東西、與你溝通的唯一方法。”家長滿意地回去了。
“訓練這些孩子就像一場拉鋸戰,在這個過程中,誰堅持下來,誰就能贏。”支撐高老師走過8年特教生涯的正是在這一場場拉鋸戰中獲得的勝利,“每當我感到疲憊的時候,開始懷疑自己的教學方法的時候,我就回想孩子哪怕只是一點點的進步。”爲此,高老師給她帶過的每一個學生都建立了一個“家庭聯繫本”,上面有孩子們每一天的表現,從“今天摔了勺子”到“今天學會了一個拼音”,而家長的留言也從“閱”、“完成”到“今天在家表現……”。
當我從其他班出來,再次碰到高老師時,她笑着告訴我,那個從我一進班,就走到我跟前問“姐姐吃飯嗎?”的小洪磊,在我走了以後,還一個勁兒地追問:“姐姐怎麼走了?”高老師說:“他們太善良,也太渴望與人溝通了。”
於文:
與殘障學生感情深厚的校長
於文是海淀培智中心學校校長。
在六年級的一個班裏,於校長指着一個看上去和其他孩子沒有什麼區別的男孩說:“他歌唱得可棒了,尤其是張信哲的歌,連人大的學生都是他的歌迷呢!”雖然於校長的說話聲音是沙啞的,但是她的聲調中充滿了喜悅和自豪。“我總是想,爲什麼我們健全人都可以毫無保留地寵愛、關愛小動物,卻不能公平、寬容地對待這些智障者呢?”而後,她又說:“雖然這些孩子的殘疾不外顯,但是,他們的殘疾都在腦子裏,同樣是弱勢人羣,同樣需要人們的關愛。”
由於我國的弱智教育起步晚,所以很多人對這個職業都很不瞭解,1989年於校長剛到這個學校來的時候,這裏幾乎都是中老年教師,外面的人也管這兒叫“傻子學校”,認爲不好的老師纔會來這裏,所以工作壓力非常大。現在,海淀培智中心學校已經擁有了自己的弱智教育資源中心,這裏有從國內以及世界各地特教機構寄來的圖書資料,稱得上是國內最豐富的特教資料庫。“在這裏,我們不是單純地看護孩子,那樣有保姆就足夠了,我們是去訓練他們,讓他們學會如何去面對社會,將來能夠基本適應社會。”
在多年與弱智和孤獨症兒童的接觸中,於校長已經割捨不了和他們的那份感情了,因爲在於校長的眼裏,“他們是最善良不過的孩子。”對這些孩子,於校長有自己獨特的看法,她認爲,正因爲這些孩子的存在,人們纔會真正去學習關心他人、幫助弱者,他們的存在也促使醫學界進一步深入研究人腦的構造。
雖然目前我們的社會環境還不利於這些孩子與社會的融合,但是他們都擁有一些特殊的長處,比如孤獨症兒童,雖然他們做事刻板,不適應也不喜歡變化,但是他們大多有整潔的癖好,而且視覺能力都很強,對物品的位置過目不忘,在美國他們被安排在超市從事碼放貨品的工作。培智學校曾經有過一個孩子,他拼圖的能力非常強,幾百塊拼圖放在他手裏,一會兒就拼好了。於校長略帶遺憾地對記者說,在西安進行培訓時,當她看到很多從事兵馬俑修復工作的人費力地拼接破碎的兵馬俑殘片時,她立刻想到了這些孩子,“這項工作如果讓他們來完成,一定可以勝任。”可惜的是,這些孩子的就業機會幾乎等於零。
即便如此,學校還是安排了相應的勞動技能課程,比如縫紉、剪紙、配鑰匙、毛衣編織等,一方面培養他們的動手能力,另一方面,也培養他們的就業能力,即使不能正常就業,他們也能自己照顧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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