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農村教育要姓“農”,才能從“獨木橋”走上“立交橋”,路才能越走越寬
這是十幾年前的事了。在呼蘭縣某農村有一個公認的好學生,考高中不幸落榜,於是,他甘願回家去養雞。可不出幾天小雞雛兒就打蔫了,他只好問大人,但是沒有人能給他一個滿意的答覆,他又翻起了舊課本,仍然沒有找到答案。就這樣,短短的一個月內,他眼睜睜地看着200只活蹦亂跳的小雞雛兒一個個地死去。
這種現象在當時還不只一個、兩個。老百姓對此議論紛紛:“唉,現在的孩子也不知道怎麼唸的書,啥也幹不了。”“考上的成了人物,考不上的成了廢物”……
時值20世紀80年代初期,我國農村實行聯產承包責任制,廣大農村正經歷一場偉大的變革。這時,呼蘭縣農村實行聯產承包責任制的改革已經完成,農民獲得了屬於自己支配的土地,他們急需獲得技術指導,以發揮土地的最大效益。但是,由於多年來形成的“應試教育”,使得農村需要的人才學校培養不出來,而學校培養的人在農村又不適用。正如農民所感嘆的,這部分學生是“種地不如老子,養豬不如嫂子”。
這一切引起了呼蘭教委一班人的深刻反思。
當時呼蘭縣的情況是怎樣的呢?調查中發現每萬名農業人口中,農業科技人員不足6人;平均7000畝地只有一個農業技術人員;全縣平均每年升入大專院校的學生近千人,但回到呼蘭工作的不足300人,到農業生產第一線的更是寥寥無幾。
在開展初、高中畢業生去向的調查時發現,全縣每年初、高中畢業生有7000多名,而升入上一級學校的每年只有900多名,85%以上的畢業生不得不帶着失落的心情回鄉務農。但單純的“應試教育”使得他們就業無技術,致富無門路。在農民眼裏這些“文化人”並沒有顯示出應有的聰明才智,他們只不過是一羣“書呆子”,有的甚至是“二混子”。
調查還發現,單純的“應試教育”還造成了初中生的大量流失。因爲這部分“流失生”感到升學無望,對學習就失去了興趣,漸漸地就變成了“幹坐生”、“陪讀生”,他們厭學、逃學直至輟學,使得當時初中生流失率高達20%以上。這一切表明,“應試教育”是以犧牲“大多數”去換取那“極少數”爲代價的,如果再沿着這條路走下去,只能是越來越背離農村教育的辦學方向。在一次調查彙報會上,縣教委主任韓世惠非常歉疚地說:“我們搞教育的沒有使大多數學生成材,這是我們的失職。農村教育要植根於農村這片大地,要姓‘農’,兼顧升學,路才能越走越寬!”
農村教育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了!這成了當時呼蘭縣教委一班人發自內心的痛徹吶喊。
一、實施分流教育,大用中學“兩手抓,兩手都硬”
1986年,在韓世惠的倡導和帶動下,呼蘭縣教委緊緊圍繞着“一個農業縣的教育怎麼辦”這個中心,首先在農村初中大用中學邁出了農村教育綜合改革的第一步。在大量調查研究和充分論證的基礎上,他們大膽地提出了改革課程結構,在完成普通教育教學任務的同時,引進職業教育教學內容,首先探索出了“2+2”分流教育的辦學模式。
所謂“2+2”分流教育就是學生讀完初二後,一部分升入初三,這部分學生有望升學繼續深造;另一部分升入四年制農職班,再讀兩年畢業。四年制的學生除了完成國家規定的文化課學習內容外,還要學習適合農村就業的專業技術,比如果樹培植、農機修理、畜牧等內容的專業課;畢業後發“兩證”,即“文化課畢業證書”和“綠色畢業證書”。
改革方案出臺後社會上議論紛紛。有人說:“韓世惠想出風頭,不抓考大學,搞什麼爲農服務!”有些家長一聽“農”字就反感:“我們祖祖輩輩種地,供孩子唸書難道就是爲了這個?”有的領導還說,韓世惠是不想當這個主任了。對分流教育大多數人不理解,就連有些教師也直搖頭,別說學生了。一時到農職班報名的學生寥寥無幾,報名的也都是低着頭進來,兩眼茫然地走出去。
改革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阻力。
這一夜,韓世惠失眠了。雖然分流還不被大多數人接受,但是他認定,分流是對的。“就是丟了烏紗帽,也要把改革堅持到底!”天剛矇矇亮,他就迫不及待地抓起電話催司機:“下鄉!去大用!”
就這樣,一連幾天,以韓世惠爲首的教委一班人和大用中學領導一起走村串戶,耐心地做教師、學生和農民的工作。大用中學有的領導和教師還根據自己孩子的學習情況,帶頭把子女送進了農職班。精誠所至,金石爲開。許多心懷疑慮的老農終於被說服了,他們陸續地把自己的孩子送了來,這樣首次分流才正式完畢。改革終於邁出了艱難而可喜的一步。
然而,在改革的路上還有許多亟待解決的問題和未知的困難等待着他們。長期以來,由於“應試教育”的影響,使得許多學校勞技課教師極其短缺。爲了解決這個問題,大用中學採取內調、外聘、送出去、請進來等辦法,建立了專業課教研組。並與黑龍江省農科院、縣農業技術部門建立聯繫,聘請專業技術人員定期到校講課。沒有教材,他們就結合當地農業生產和師生的實際情況,選編、摘編了《作物栽培》、《土壤肥料》、《植物保護》等富有鄉土氣息的專業課教材,改變了過去那種“千校一面,萬人一書”的局面。
爲了上好農技課,大用中學堅持基礎知識以課堂教學爲主,技能訓練以實踐教學爲主,二者緊密結合,互相促進,克服了“黑板上種田”的弊端。他們堅持教學內容與學校種植的作物品種相統一,教學進度與農時季節相統一,勞動實踐安排與基地管理相統一。“三個統一”使學生既學會了理論知識,又能動手操作,做到了“手腦並用”,“教、學、做合一”,大大提高了勞技課教學效果,強化了技能訓練,有效地培養了學生的創業意識和創業能力。
基礎性是農村初中教育的基本特點,無論是文化課還是農職課,都是學生終身學習與可持續發展不可缺少的基石。爲此,大用中學在狠抓文化課質量的前提下,還在文化課裏滲透專業課的知識。數學課增添了濃度計算、土地測量等;物理課增添了用電知識、機電維修、排水灌溉等;化學課增添了土壤養分含量和酸鹼度速測分析等;語文課增添了農村應用文教學,教學生寫承包合同書、生產技術方案,閱讀掌握各種農藥化肥使用說明書等;地理課增添了農業氣象、地溫變化測試等。各學科緊密結合當地生產實踐,使學生感到知識就在身邊,看得見,“摸”得到,用得着,極大地激發了學生學習文化課的興趣,培養了學生實踐、應用、創新的能力。
在調整充實文化課教學內容的同時,大用中學還大膽改革教學結構,針對學生的知識基礎現狀,把學生按不同層次進行分類、分層次教學,最大限度地爲不同層次的學生提供學習條件和學習機會,全面落實人才培養目標。在課堂教學中,實行了“放慢進度、減緩坡度、降低難度”的教學原則,採取了“慢起動、小步走、先適應、後加速”的教學方法,克服了“應試教育”存在的“一把尺子、一個進度、一刀切”的弊端,真正做到了因材施教,爲學生將來走向社會開闢了廣闊的生存空間。
由於正確處理了文化課與農職技術課、打好終身學習可持續發展基礎與適應現實掌握實用技術的關係,文化基礎課與農職技術課“兩條腿走路”,幾年時間,大用中學這塊農村教育綜合改革的“試驗田”煥發了勃勃生機。大用中學不但中考成績連年在全縣名列前茅,而且所培養的畢業生80%以上成爲當地經濟建設和社會發展的有生力量,實現了“文化課教育與職業技術教育兩手抓兩手都硬”的辦學目標。
“2+2”分流班的學生,畢業幾年就成爲當地農村的熱點人物。1990年以前,達戶村吃大米都要靠“進口”,邵洪香初四分流班畢業後回鄉率先開發水田40多畝,她利用在學校所學的農學知識精耕細作,當年便喜獲豐收。爲了把豐收的喜悅與鄉親們分享,邵洪香把許多姐妹聚到自己家裏,辦起了“炕頭水稻學習班”,姐妹們被邵洪香的“遠景規劃”吸引住了,第二年就有20多名婦女加入到了她的行列。幾年時間,達戶村那茫茫的“青紗帳”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稻花香裏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的景象。現在,邵洪香已帶動全村使水稻生產形成了規模化,她被鄉親們親切地稱爲“水稻專家”。1994年,邵洪香被村民選舉爲婦女主任。擔任領導職務後,她不但一如既往地帶動全村農民種植水稻,還教育婦女少生快富奔小康,使達戶村成爲全鎮的計劃生育先進村。董家村的畢業生劉志華,利用在學校學到的技術辦起了家庭現代化孵化場,年創利潤十幾萬元,成爲全縣有名的養雞大王。一人富不算富,他還帶動村裏的貧困戶一道脫貧……這些沒有上高中、考大學的學生,在農村一樣成了令人羨慕的人物,再也沒有人說“初中生就是‘初中扔’”了!
呼蘭縣沒有專設農村成人學校,而是依託農村初中搞成人教育,農村初中既承擔普通教育和職業教育任務,又承擔成人教育任務。按照這個標準的要求,在辦學體制上,呼蘭縣教委把鄉鎮農民文化技術學校與鄉鎮中學合辦,充分發揮中學自身優勢,使之擔負起提高農民文化科技素質和培養初、中級專門人才的任務。一個學校掛兩個牌子,既是鄉鎮中學,又是鄉鎮成人文化學校。實行一校兩制,一長管兩校,一師任兩教,一校多功能。在組織機構上,學校成立成職教育處,指定一名副校長分管成職教工作。成職教育處主任具體負責成職教育的日常工作和業務指導。在學校建設上,農村文化技術學校要達到“五有”,即有專用教室、有桌椅、有黑板、有照明設備、有圖書資料。實現硬件規範化、軟件系列化,確保開展成人教育必備的教學條件。在教育資源的利用上,學校統籌制定教學計劃,統籌安排教學活動,統籌使用教育經費、儀器設備、實習基地和圖書資料等,實現教育資源合理配置、資源共享、優勢互補、三教溝通的辦學模式,充分發揮出辦學的綜合效益。
1992年,在韓世惠的倡導下,呼蘭縣教委又採取“典型引路,點面結合”的工作方法,提出在全縣建設20所大用式“三教統籌”的農村初中,使之成爲鄉鎮社區教育基地。
爲了加速大用式初中羣體校的建設進程,哈爾濱市政府和教委先後4次在呼蘭縣召開現場會,在全市推廣大用中學的辦學經驗。新上任不久的哈爾濱市教委主任石永明曾專程到呼蘭縣檢查工作,撥專款20萬元給大用中學搞基地建設,給腰堡中學撥款5萬元作爲科研經費。呼蘭縣委、縣政府也爲普及大用式初中建設專門召開會議,並下發了實施方案,實行統一部署。呼蘭縣教委本着“分步實施,整體推進”的原則,制定了普及大用式初中的工作任務和目標。到1994年底,全縣農村鄉鎮中學全面實施各種形式的分流教育,覆蓋率達100%,分流學生佔初中學生總數的15%,推進了“科教興縣”、“科教興鄉”戰略的實施。
大用中學的改革贏得了老百姓的稱讚,也得到了省、國家教育部門的肯定。1991年,這所學校被原黑龍江省教委授予農村教育綜合改革先進中學稱號;1998年,被教育部授予勞動教育先進單位稱號,並在全國農村初中教育改革研討會上介紹了辦學經驗。
二、“知農、懂農、愛農”教育從小抓,佟家小學帶出個聞名全國的“果樹千佳村”
長期以來,一部分農村孩子不安心在農村。因此,從小學就對他們進行“知農、懂農、愛農”系列教育很必要,這樣不僅在孩子幼小的心靈裏就樹立起了建設農村、振興家鄉的理想,還爲他們升入初中學習職業技術奠定了基礎。
呼蘭縣教委要求全縣各小學普遍開設勞動課、自然課,從“三教統籌”的角度來通盤考慮課程與教學,派專人負責,做到了計劃、教材、師資、基地、考覈相配套。這方面的改革以大用鎮佟家小學尤爲突出。
佟家小學從1995年開始實施教學改革,根據當地的地域資源優勢引進果樹栽培、嫁接技術,自編鄉土教材。他們根據學生的年齡、心理特點和勞動能力,把勞動目標分爲低、中、高三個層次:一、二年級的學生,生活能自理,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三、四年級的學生,能做手工,會果樹剪枝、嫁接,會蔬菜栽培、施肥,管理棚室的溫度、通風,懂病蟲害防治等;五年級的學生,能帶動家長種植新品種農作物,能起示範作用。學校規定,自然課教學中,在講書本知識的同時,要儘量結合當地生產實際和學校的基地情況。比如在講昆蟲課時,結合當地常見的病蟲害,對害蟲進行分析,總結害蟲的特點,研究如何防止病蟲害蔓延。
改革出臺時,農民反響也很大,許多家長來找學校論理。有個代表人物叫魏章景,他氣呼呼地來找校長:“一個小孩子能學會啥?好好唸書算了!你們這是搞的什麼名堂?”然而,佟家小學的領導和教師還是笑臉相迎,講明道理,但心裏卻暗暗發誓,用韓世惠的話說,“一定要先做出個樣來!” (記者 郭萍 《黑龍江教育》記者 張橋 魏永生 李偉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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