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許多人的眼中,他們是命運的寵兒,因爲他們有機會走進高等學府,接受再高一級的教育,因此受點磨難或許應該是公平的。然而,當我們走近高校內一位又一位貧困的大學生時,現實給我們的,卻是一個又一個辛酸的故事。他們,是一個特殊的羣體;他們,來自貧困的家庭;他們,是假期“留守校園族”;他們,在大學的校園裏艱難地跋涉……
不回家的人
小安是雲南大學99級生態學專業的學生,來自陝西省子洲縣一個貧困農村的他,已經兩年沒有回家了。父母都是陝西地道的農民,五歲時,父親患了精神分裂症,喪失了勞動力。父親的病經多方醫治,使得原來就入不敷出的家庭雪上加霜。
小安是個爭氣的孩子,從小學到高中,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多次獲得全國競賽的獎勵。從初二開始,他得到“希望工程”和衆多好心人的資助,順利地進入了省重點高中讀書,並被推薦到北京力邁學校鴻鵠班,免費就讀高中。小安沒有辜負人們的厚望,以629分的成績考入全國重點大學———雲南大學。
貧寒的家境,讓小安難以拿出幾千元的學雜費,經過了一場痛哭後,小安獨自一人到銀川做了一暑假的家教,加上好心人的資助,小安走進了大學的校門。由於生活拮据,小安每頓基本就吃兩個饅頭加一個素菜;小安喜歡在雲大東陸園的食堂吃飯,他說那裏的饅頭好像大一點。
小安還記得,第一個寒假的時候,看着別人興沖沖地收拾行李,自己心裏酸酸的。過年了,自己卻不能回家看看病中的父親和勞累的母親、弟妹。那個假期,小安掙了150元錢,他給家裏寄了50元,他盼着這點錢能交弟弟的報名費,盼着能給家裏買一袋面,盼着能給爸爸買一瓶藥,還盼着過年的時候家裏能吃一頓好年飯……
像小安一樣假期沒有回家的貧困生有很多。在昆明的西站立交橋下,遠遠地就可以看見排成行的年輕人,他們大多是各高校沒有回家的學生,那裏,是一個流動的人才市場,這些沒有回家的學生就在這裏尋找、期待着。
他們來自貧困家庭
雲南民族學院的阿金,是雲南楚雄大姚縣一個彝族家庭的孩子。母親過早去世,繼母有自己的孩子,對阿金兄弟倆十分冷淡。她反對阿金讀書,甚至要身板還不硬朗的他回家務農。渴求讀書的阿金與繼母翻了臉。1991年,父親也與阿金兄弟斷絕了關係,哥哥外出打工,一去便沒了音訊,弱小的阿金不得不獨自撐起這個只有自己的“家”。爲了繼續學業,阿金想盡了一切可以想的辦法。他把家裏僅有的土地租出去,但微薄的租金還不夠飯錢,好心的老師用自己的工資幫助阿金做了些生意,讓阿金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沒有掉隊。
1998年,阿金以優異的成績考取雲南民族學院,但他卻拿不出交學費的錢。學校知道後,免除了阿金的學費,每月給他78元的生活補助。可是,沒有其他經濟來源的阿金仍然很困窘,他說自己隨時都感到生活的緊迫,完全沒有保障。“讀書這條路是自己認定的,可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學業真能完成麼?”
雲南大學的高加明來自雲南省鎮雄縣,鎮雄縣是全國特困縣。從貧困的家庭步入大學校門,小高有一種興奮。但這種興奮很快就被沉重的家庭負擔消除得一乾二淨。小高的母親生病是靠借高利貸治療的,後來他考上了大學,望着近3000元的學雜費通知單,家裏實在沒有辦法,只好狠心又去借高利貸。小高入學時軍訓費和生活費都是學校給予緩交的。小高沒辦法,只好給雲南省委書記令狐安寫信求助。據說令書記爲此親自發動省委機關的幹部捐款資助貧困生。爲了掙點日常生活的開銷,小高除了學校安排的勤工儉學外,週六、週日就到建材市場當裝卸工,每天不足10元錢,但即使這樣,也不是“每次都能找到一份可以有飯吃的工作”。
小高的故事,聽了讓人流淚。可是,淚水又能起到什麼作用?喚起人們的關注和幫助更重要。在雲南省幾所大學裏,這樣的例子決不是僅有。家庭的貧困已經成了他們很大的負擔,甚至會影響他們的一生。
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飯
小馮下課後,匆匆吃完晚飯,乘公共汽車從學校趕往關上去做家教。從雲南大學到關上,乘公共汽車大約需要半個多小時,這是他所做三份家教中最遠的一份。臨近考試了,有人勸他暫時就不要去做了,可是小馮還是堅持要去。因爲他知道,別人聘請了自己,自己要考試,人家也要考試呀?對工作負責點,以後還會有機會,假如壞了名聲,以後的生活咋辦?
作爲貧困生,大家都想盡力地去找份好工作,盡力地做好它。但是,像小馮這樣的已經算是幸運的了,很少有人能有這樣長期、穩定的收入。大學裏很多都設有勤工儉學辦公室,幫助貧困生找工作。雲大的孔樹會就在該校辦公室的幫助下,每星期在圖書館值班,每週13個小時,每小時2元。另外,家教是各個學校聯繫最多的工作,較之其他的工作,家教的報酬相對穩定和豐厚。各校的家教辦公室對貧困學生都實行少收或不收中介費。然而僧多粥少,能在學校的幫助下找到工作的畢竟是少數。大多數學生還得靠自己在外面尋找打工的機會,有的還要交上一筆爲數不少的中介費。大學的海報欄裏,幾乎每天都有招收兼職人員的啓事,促銷、推銷、家教,各種工作,林林總總。但是,大學校園裏那麼多人想接觸社會,這裏的招聘不會因爲你是貧困生而給你特別照顧。許多來自邊遠民族地區的學生,由於種種原因,有的連普通話都說不標準,使得許多工作幾乎都與他們絕緣了。
但是,生活必須讓他們自己能夠養活自己。靠別人,是靠不來的。
雲南民族學院的棟二(傈僳族),貧困無法掩蓋他求學的渴望,他不停地打工:給人守電話亭、當保安,給學校看大門、當清潔工……就這樣,他攢夠了錢交學費。
棟二是班裏的生活委員,在學生會還做着一點工作,常忙得團團轉,但棟二總是熱心地幫助別人,尤其是同他一樣的貧困生。棟二說:“每個人都會在生活中遇到坎坷,需要別人的幫助;但是要擺脫貧困,還得靠自己。”
面對貧困生,我們能做什麼
貧困生形成的原因有各種情況,雲南高校的貧困生狀況較其他省市高校,情況更爲特殊,它數量多,範圍廣,程度深;貧困生生活費極低,消費結構嚴重失衡;貧困生勤工助學壓力大;整體比例仍然呈上升趨勢……
雲南省教育廳的統計資料顯示,2000年雲南高校貧困生佔全省高校在校生總數的34.74%,比公認的國家平均20%的比例高出近一倍。與如此高的比例相對應的,卻是雲南“邊疆省”、“民族省”、“貧困省”的省情。
雲南大學是雲南省惟一一所全國重點大學,也是我國首批進入“211工程”的大學,面對各種原因造成的越來越嚴峻的貧困生形勢,雲南大學提出了“決不讓一個學生因家庭貧困而失學”的口號,採取多種措施解決貧困生問題。本着家庭、學生、學校各承擔1/3的原則,雲南大學多渠道幫助貧困生解決經濟困難。尤其在每一年新生入學時,雲南大學設立了“貧困生接待點”、採取減免、緩交的多種措施,爲剛入學的學生廣開“綠色通道”,使該校多年來沒有學生因經濟困難而輟學。但是,正如一位負責學生工作的老師所說:“爲了給學生們順利求學創造條件,誰知道我們花費了多大的努力,歷經了多大的困難?”
解決貧困生問題的困難在全國各地都有不同程度的體現,解決方法也沒有固定的模式。對雲南而言,有人提出除建立系統的資助貧困生規章制度、完善已有解決方法和措施外,能否徹底解放思想、擺脫舊思維束縛是個至關重要的問題。解放思想包括省裏出政策、學校定措施、學生努力各個方面,另外還要發動社會的力量,齊心協力做好工作。現今提出“西部大開發”以及各地建立的創業園,省裏能否從政策和資金上再加大對教育尤其是高等教育的支持和投入,提供各種鼓勵大學生自主創業、解決自己困難的優惠條件?學校能否從策劃及行動上給予幫助和指導、解決學生的各種後顧之憂?學生本人能否更好地發掘自身潛力、培養併發揮特長而開創一番新的事業?社會能否增加一點對貧困生的關注,從而給予他們更大的支持?對於深入進行的後勤社會化改革,如果能讓學生參與其中,也將對解決貧困生問題不無裨益,學生除能得到鍛鍊外,通過經營也會有一定的收入,從而減少生活困難。
2000年,國家助學貸款在雲南高校正式全面展開。這一重大舉措的實施,得到許多大學生罕見的關注。據不完全統計僅雲南大學就有數千人申請了助學貸款。2000年11月對雲大許多貧困學生來說,無疑是一個令人高興的時段:國家助學貸款穩步到位,很多學生都得到了或多或少的學費、生活費資助。然而,高興之後,還有許多令人高興不起來的事。2000年,全省解決國家助學貸款2500多人,還有更多的人沒有得到資助,他們的生活,依然貧困。即使是獲得資助的學生,也因爲金額不高而充滿了許多的憂慮。除了學費,最多的每人獲得300元生活費,還有的僅100元。另外,還有一些沒有獲得學費貸款的呢?他們依然需要自己“很辛苦、很辛酸地勞作”。而且,那些獲得了貸款的學生,也常常因爲身負貸款而增加了許多心理壓力——畢業以後,自己能掙回這些錢還貸嗎?
在大學裏,有那麼貧困學子需要人們的關心、幫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