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新概念作文大賽』已經連續舉辦了三屆。由於其倡導的新的作文觀念,和獲大獎者可免試上重點大學,產生了廣泛的社會影響。新概念作文大賽以後,《萌芽》雜志的發行量由1995年的1.1萬份增加到10萬份,由作家出版社出版的歷屆《新概念作文獲獎作品選》發行量均在30萬冊以上。『新概念作文大賽』的舉辦可謂紅紅火火。據悉,主辦者又在醞釀申辦『萌芽新概念實驗學校』或『萌芽新概念文科學校』,將在『新概念作文』的得獎學生當中選優錄取,為大學輸送優秀的文科學生。
『新概念作文大賽』對於參賽者的影響更為直接。許多學生因為一篇獲獎作文,走上了也許是和自己理想相反的人生道路。從第三屆起,『免試上大學』的政策已經取消,參賽者仍有增無減。但是,不可回避的是,自活動舉辦過程中出現抄襲現象起,人們對於憑一篇作文上大學的功利性和對基礎教育的負面影響等問題提出質疑,甚至提出『新概念作文』能否陷入新的模式問題。我們今天回顧獲獎者走過的道路,關注他們目前的生存狀態,對於『新概念』應該是一次很好的反思。無論是舉辦者還是參加者。
陳佳勇高三時以《來自沈莊的報告》獲首屆全國新概念作文大賽一等獎,被保送北京大學。現任北大中文系學生會主席。《所謂青年》由作家出版社收入『新概念作文大賽獲獎者叢書』。
劉嘉俊首屆『新概念作文大賽』一等獎獲得者,免試進入華東師范大學中文系。入校一年後與學校協議停學創業,現在《萌芽》雜志任編輯。
徐超北醫附中高三學生。參加第二屆『新概念作文大賽』時,作品《甜緣》獲二等獎;《流浪,瞎胡鬧的青春,及其他》獲第三屆『新概念作文大賽』一等獎。
徐敏霞《站在十幾歲的尾巴上》獲首屆『新概念作文大賽』一等獎。現就讀於復旦大學中文系。
周嘉寧《明媚角落》獲首屆『新概念作文大賽』一等獎。出版作品《流浪歌手的情人》,現就讀於復旦大學中文系。
關於『新概念作文大賽』
陳佳勇:當時『新概念作文大賽』的宣傳通知刊登在1999年1月的《萌芽》上,很具有吸引力,而且明確表態一等獎獲得者將被高校重點關注。說句實話,最具吸引力的就是北大。我參加新概念,也是想證明自己的實力,那時纔17歲,很有表現自我的欲望。但後來真的獲獎了,並得知自己有可能進北大,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想,對於絕大多數的參賽者而言,保送名牌大學始終是一個擋不住的誘惑。
劉嘉俊:我參加時也不覺得比賽會怎麼樣,至於一等獎可以免試直昇大學,這在說明比賽性質時沒有提出過。
徐超:我買彩票連個安慰獎也沒得過,根本沒想到能獲獎。很偶然地就來了復賽通知。當時覺得那篇獲獎文章挺美的,現在看太幼稚了。參加第三屆時我就有一些准備了,寫的東西比較成熟,我一個月內寫了4篇,跟瘋了似的,茶飯不思。
徐敏霞:我一直看《萌芽》雜志,正好留意大賽的啟事。我本人平時比較喜歡寫,於是參加了。一方面跟一等獎可以免試上大學有關,另一方面主要還是想看看自己的水平怎樣。《站在十幾歲的尾巴上》是我高二時寫的,沒處發表,沒想到獲首屆『新概念作文大賽』一等獎。
在『新概念』提供的舞臺上
徐超:90年代末『蹦』出了新概念,太給我們舞臺了,太及時了,幾乎成了80年代少年文壇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可以從中發現一批寫東西很棒的人。
周嘉寧:從歷屆『新概念作文大賽』看,我覺得第一屆是經典,獲獎作品選我從頭至尾每一篇文章都看了,第二屆我只看了自己熟悉的人的文章,第三屆的作文選我沒買,去書店只翻了一篇,也是自己認識的人寫的。我覺得每一屆都差不多。
劉嘉俊:『新概念作文』呈現出兩種面貌。第一屆中南方、北方都出現一些代表性的人物,雖然方向不同,但比較清晰;第二屆的文章偏重情感;第三屆面貌呈現出多樣性。哪怕相隔兩三年,都會有很大的變化,我認為不能從獲獎者身上看出80年代的整體風貌,只能是抽樣;雖然『新概念』是全國性的比賽,但不能完全代表全國中學生的創作風貌,畢竟還有『新概念』無法呈現的東西。各地發展上的差異,會導致文章以及文風的差異。
徐敏霞:中學作文和『新概念』是兩種路子。中學的作文競賽有一定的模式,命題作文比較多,即使不命題,只要掌握模式,有文采就能得獎;『新概念』是完全不同的。只要把自己表達出來,就是成功的。我看到網上也在展開討論,說不要出現『新概念』的模式。『新概念』還是有很多好作品的,但是因為已經有第一屆的框架,可能很難再突破。說『新概念』改變了一代人未免太嚴重。80年代人本來是這樣,只是『新概念』提供了很多機遇,讓這一代人的特點爆發了。
陳佳勇:『新概念』的舉辦無疑給教育界提供了許多值得思考的地方,譬如什麼纔是真正的素質,什麼纔是真正的好文章。同時也讓大家看到了現在的中學生究竟是怎樣一個狀態,他們並不幼稚,他們有著自己獨特的想法。我個人是很感謝新概念的,但隨之而來的也有很多問題。許多新概念一等獎獲獎者因此出了名,仿佛自己真的有多麼了不起似的,如果心態調整不好,不努力充實自己的話,就算進了大學,到頭來還是會跌跟頭的。
『新概念』自身當然也有許多要超越的地方,現在已經第四屆了,如果只滿足於每年搞一次大賽,發現許多寫文章的優秀學生,然後出版作文選賣個幾十萬冊,那麼『新概念』也會有一天變成『老概念』的。好在《萌芽》的各位編輯老師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他們也在想方設法進行超越。
現在許多新概念獲獎者都出了書,這也是參加『新概念』纔給他們帶來的機會,否則出本書哪有那麼容易?但其中更多的還是局限於中學生活,雖然寫得很有感觸。至少我自己是不會去寫那些東西的。只要新概念繼續舉辦下去,就會不斷的有人出書,我想還是應該持慎重的態度。就我個人而言,《所謂青年》等到我大三纔出版也是這個原因,裡面的文章是我許多思考過的問題的總結,我比較看重思想的價值。反正各位獲獎者對於新概念的感受是很不同的。
『新概念』影響了我的人生道路
劉嘉俊:『新概念作文大賽』對我的影響應該從兩方面講,一是給了我很多機會,不然不會有人看到我的文章。我可以寫東西賺錢,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另一方面,畢竟是改變了我的職業取向。我在高三時學理科,所以纔有《物理班》。順利的話,我應該會讀計算機——我還是屬於肯下決心讀書的人。如果沒有『新概念作文大賽』,我不會和中文打交道。我不認為當初的選擇是錯的。但是如果回到當初,我有可能重新選擇。因為很多偶然的因素,做事並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樣。
陳佳勇:『新概念』對我影響很大,至少給我提供了一個進北大學習的機會,如果沒有新概念的話,我也許現在正在上海某所大學裡面學法律,而不是現在的『純文』。北大在上海的錄取分數線高得嚇人,很少有人能打保票說自己一定能進北大的。我如果參加高考的話,不一定能進北大,但應該也是一所很不錯的名牌大學。參加『新概念』最大的收獲可能還不只是上大學,還包括經歷各種思想上的衝擊。
徐敏霞:上大學之前我所在的上海滬灣中學是偏重理科的學校,如果不參加大賽,我可能會報考華東政法學院。我從小的理想是當律師,『新概念』改變了我的前途方向。本來我不考試也能進別的大學,但我還是報考了復旦大學中文系。我認為理想是確定職業的標准,我的愛好是文學。奇妙的是,一個人一生有很多可能性,不是按照自己想走的路子走。我參加高考,考到復旦大學中文系最低分數線,是學校破格錄取我。我是帶光環進大學的人,壓力肯定是有,關鍵看你怎麼協調。得獎是偶然因素,沒必要把自己抬得很高。
周嘉寧:有的人通過『新概念』徹底轉了一個彎,但是對我來說是個小插曲。只是多了一些機會,比如說約稿的多了。『新概念』為我在文字上的發展鋪好了路子。沒有它,我不可能像現在寫這麼多的文章。正因為有了大賽,寫起來更有動力,甚至不寫東西感覺很難受——確實使我的生活面貌得到改變,但不是道路上的改變。
我的生活狀態
陳佳勇:在北大已經兩年了,我對於這兩年來的成長很滿意,問心無愧。北大的整體氛圍很適合我,這裡比較看重學術和理論,能學到其他地方學不到的東西。我在北大已經連拿了兩屆『創新獎』,能獲得這個獎項的人並不多,主要是表彰那些能進行學術創新的學生。
徐超:我現在念高三,還沒有高考,我會學導演或中文,大概會報考中央戲劇學院或者北京電影學院。學習情況麼,還成。考大學有把握,十足不到。我已經決定為中國的文字而奮斗。我寫了一本《那時候》,馬上要出版了,跟石康、丁天的作品文字內容風格差不多,但是比他們有生命力。有80年代的陽光。我還新編了一本《愛是一個洞》,選的是當代文壇著名青年寫手的愛情文章。
劉嘉俊:因為是在『新概念作文大賽』中獲獎,與《萌芽》有著天然聯系,我停學後就到《萌芽》雜志工作,至少在拓寬自己的專業領域方面有幫助。我在《萌芽》滿輕松的,除了工作,還有其它事情可以做。我在寫新的小說,是跟散文類似的東西,時機成熟時會出版。如果數量夠出兩本書,可能會分成小說和散文兩種。從下半學期開始,我將重新回到學校,工作也不會放棄。至於如何安排,如何調劑,總會有解決的辦法。學校對我也滿照顧。我現在過得很舒服,心情很舒暢,可以經常和朋友談一些高興的問題。我的很多朋友並不是寫東西的,而是搞電腦技術的,大家可以互相拓寬知識面。
徐敏霞:目前我剛把自己的獲獎文章改編成劇本《假裝沒感覺》,是上海電影制片廠拍的,已經在制作後期,女主角是呂麗萍。說實話文章和劇本是兩篇作品,劇本只是套用了原作的故事框架。原來讀了小說,你覺得主人公是這樣;讀了劇本,覺得主人公應該是那樣。看了自己的劇本改編成電影,感覺挺好的,自己筆下的人物都活起來了。
不同的人生選擇
劉嘉俊:大學總歸是比較好的地方,自由很多,我在華師大讀了一年半,促使我停學的主要原因,一方面因為手頭有東西要寫,另一方面,有很多狀態需要調整,我缺課過多,有一兩門課考試沒過。按部就班是一種方式,韓寒是另外一種方式。每個人有獨立的判斷力,應該允許個人選擇道路,自己為自己的選擇負責,過多的乾涉對大多數人並不好。可能很多人了解的事實真相並不全面,只聽到新聞媒體露一點口風,就有各種猜測和評價。開放的社會,對個人選擇的尊重是基本的。我是這樣認為的,但看起來大部分人沒有理解每個人尋求發展的意義。我不會簡單地受韓寒的影響,我們有一點接近,但他並不能影響我。我會把自己的未來設計得很理智,對自己的經濟生活也有一些預計。找到時代的特性,纔能找到對自己生存的理解。
陳佳勇:人生道路的選擇本來就沒有好壞之分,只有適合與不適合的區別。我在北大認真讀書,那是我喜歡的生活方式,應該說我是走了一條最正統的道路,對於大多數人而言,他們只能走正統的道路。韓寒是個聰明人,他知道什麼是最適合他的生活。在我看來,很多人還得依靠上大學來改變自己的生存境遇。對於許多邊遠地區的學生而言,雖然高考很殘酷,但它足以改變一個人甚至是一個家庭的命運。上海、北京等地的學生太幸福了,所以纔不停地說這說那,把這些人扔到山溝溝裡,就知道讀書的來之不易了。來北京上大學後,我有機會同全國各地的同學交談,談到了各自的中學生涯。這時纔發現,我在上海讀中學時,那算什麼應試教育?雖然也很苦,但同別人一比,就算不上苦了。至於教育究竟應該怎麼樣,那不是我能決定的。我是做學生的,不管什麼教育制度,做個好學生就是了。
周嘉寧:個人選擇不同,所走的路當然不同。韓寒能夠在20歲以前實現自己的願望,有能力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其實很幸運,也挺好的。
徐敏霞:按部就班的人有他們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不會照自己心中的理想走,理想是很玄的。我是追求各種各樣經歷的人。
如何看待『少年作家』
陳佳勇:我現在還是學生,只想通過自己的努力來證明自己是個『優秀的學生』。《所謂青年》的意義更在於此,就好像有的作家更看重學術認同而不是市場認同。我必須考慮自己現在的身份。我覺得寫文章只是一種表達方式,就跟講話一樣,況且現在出書的有很多並不是作家。如今圖書市場繁榮了,阿貓阿狗都可以寫書了。但能真正貼切我們生活的作品還沒有碰到,可能就應該是這個年齡段的人表達出來的。
周嘉寧:80年代人寫的東西,有些憤世嫉俗,那是不成熟的感情。他們自認為深諳社會,實際上只是道聽途說。我不太喜歡直接表露的東西,雖然讀了令人感動,也有共鳴,但我更喜歡含蓄的、溫暖的文字。
劉嘉俊:如果讓我說,我不認為80年代有作家,我認為純粹的、比較出色的作者非常少。
喜歡的書和作家
陳佳勇:小學老師推薦我們看《世界五千年》,我就看了;初中時身邊的同學中女生看瓊瑤,男生看武俠,我喜歡看隨筆,看了很多。高中時看魯迅的作品比較多,高一就把他的雜文全部看完了,也接觸一些理論的文章。
徐超:我喜歡丁天、石康。我覺得這兩個人不僅開創了中國文壇的新氣象和新的寫作手法,真實地寫出了他們一代人的生活,也帶動了80年代。我還喜歡看王朔的作品。我看的電影多,外國經典片《亂世佳人》等等一些大師的片子我都看過。文字是最枯燥的表達方式,但它是永恆的。
徐敏霞:我現在看跟專業學習有關的學術書比較多,當代作家中我最近看了方方的短篇小說集《過程》,滿好的。一個作家是否好,要50年後纔能定論。我喜歡智慧的作家,不造作。
劉嘉俊:我沒有不喜歡讀的書,看的書中偏重社會學、經濟學和計算機方面,比較拓展視野。有的只是翻一翻。如果說純粹意義上的小說,我看的非常少,大部分是類似於文學和社會調研的東西。整天看小說並不一定會寫小說,不然就會誕生一批瓊瑤。閱讀是一種快樂,而不是強迫自己去『啃』,我讀的還是很有影響的文章,可以從中看出社會問題。這和讀文學作品沒有高低貴賤之分,獲得同樣的知識,只是渠道不同而已。
關於未來
劉嘉俊:不完全是寫作,我可能會做策劃人。比如可以制作項目,不斷地做跟媒體相關的東西。這種行業對我來說已經不陌生了。從在《萌芽》發表第一篇文章起,我在媒體中生存了30個月,受到了一些關注,也經歷了許多事情,成長得很快。知道很多人為人處世的方法,知道社會不那麼純粹,知道求發展也是要以團隊的精神。
徐敏霞:我想自己還是會選擇律師的職業。上海一個非常有名的律師,就是華師大中文系畢業的,我覺得學中文會陶冶人的情操,學中文再當律師,說話會更富有感染力。我也許會寫書。我不想給自己定框框,總想跳出這個圈子,希望以後別人再采訪我時,不因為我是『新概念作文大賽』得獎者。
陳佳勇:如果我將來還出書的話,我想我不會再像《所謂青年》的出版,以『新概念』獲獎者的身份出現,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我不一定會從事文學創作,今後我肯定會寫一些東西,但不想被人家稱為『作家』。況且我的性格、對待事物的觀念,似乎決定了我沒有能力寫高質量的長篇小說,也許最多寫些短篇小說。關鍵是自己身上缺乏那種『藝術氣質』,所以還是做點其他實際一些的事情吧。
事隔三年再提當時參加『新概念作文大賽』的心情,似乎有些恍若隔世之感。從他們的回答中,可以看出兩種心態,一是無所謂,純粹試試看;二是為考大學增加一個機會。他們走過來了,在各自的生活道路上,不疾不徐。也許以後會從事與文字有關的工作,也許不會,他們當中,並不想著在『新概念』獲獎者的光環下生活,而是想盡快地跳出來,按自己的生活軌跡走。不乾涉別人,也不願被任何人左右。
這就是80年代,當然不是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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