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就是要給人希望
王懷學是青島市膠南電子學校的校長。今年2月,他剛到這所學校報到不久,就接到一個學生的電話。
“你是校長吧?”對方說話很不禮貌,“班主任打學生你管不管?”
但這位同學不肯告訴他具體時間地點,說是擔心班主任打擊報復。後來事情查清楚了:熄燈後,這位同學到校外上網,班主任找到他,讓他回學校。這位同學擔心受處分,就說肚子疼。然後又說班主任打人。
曾經在普通學校當過老師的王懷學趁機在學校展開討論:爲什麼我們的學生要這樣做?爲什麼他們對老師如此懼怕、不信任?
老師們最後達成共識:因爲學習或者家庭的原因,很多職業學校的孩子們帶着失敗者的烙印成長,並逐漸被邊緣化了。必須用不同於普通學校的方法管理他們。
王功亮有同樣的想法。他原來是揚州市主管教育的副市長。當時他就發現,九年義務教育之後,很多來自農村貧困家庭或是城市中低收入家庭的孩子被放棄了。他們或者學習不好不願意繼續求學,或者家庭收入不高無力支持他們。
“如果他們放棄自己,是我們教育的失職。”2002年,退休的他與幾個老夥伴一起辦起了揚州市天海職業技術學校。從建校之初,學校就奉行半工半讀制度。
教育部副部長吳啓迪在前不久的會議上公開說,目前中等職業學校近1700萬名在校生中絕大多數來自農村和城市中低收入家庭,其中貧困家庭學生約佔30%。
大量貧困生上不起職業學校一直是制約職業教育發展的重要因素之一。半工半讀制度給很多孩子帶來了不一樣的人生。
有一天,一位女學生走進王功亮的辦公室問:“王校長,爲什麼我笑不起來?”
這位學生告訴他:自己的父母離異,從小跟隨父親,父親不高興的時候就打她,甚至連女兒的生活費也不給足。
這樣的經歷有什麼可值得笑的呢?
“教育就是要給人希望。”王功亮說。當時,學校正好舉辦了一個素描比賽,這位女學生的素描不錯。王功亮動用校長的“特權”:給她一等獎,給她信心。
頒獎當天,所有的老師和同學第一次看到她笑了。
現在這位女同學已經畢業了,每月的收入在1500元以上。前不久,她回到學校看老師,笑意盈盈的,老師們都沒認出來。
王功亮很有成就感:如今將近1000名學生陸續進入北京、上海等城市工作或者實習。他們不僅養活自己,還陸續償還所欠學校的費用,“養活”學校。更多的同學,寄錢回家,接濟親人,孝敬父母。
很多中職的校長都有這樣的成就感。有人給半工半讀總結了個順口溜:帶出一張嘴,學成一門藝,就業一個人,脫貧一家人。
李豔嬌是膠南市高級職業技術學校05工學二班的學生。來自河南的她,家有身患重病的奶奶,50多歲的單身父親,在家務農的姐姐和正在上學的弟弟。五口之家的經濟來源全靠父女經營的三畝地。
李豔嬌選擇了半工半讀。她的工學補貼除了滿足基本開支,每月還節餘出二三百元寄回老家。她父親在來信中激動地說:“孩子每月寄的錢幫了家裏大忙了!”
半工半讀救活了學校
秦皇島市職業技術學校校長夏連海記得很清楚:2003年學校瀕臨倒閉,是半工半讀救了學校。
這年年底學校在爲歡樂海洋公園招生時,喊出這樣一個口號:“實習賺學費、畢業就分配”。結果招生的火爆出人意料。
很多中職學校的崛起都離不開半工半讀。
上個世紀90年代初,王懷學到膠南第四職業高級中學當校長。當時,這所學校有43個教師,卻有34個學生。有人開玩笑:我們這是帶研究生的標準啊!
面對着一所瀕臨倒閉的學校,王懷學動了腦筋。當時,青島經濟開放區的企業正準備入駐,這就需要大量的勞動力。他主動去找開發區談,願意培訓。可是新的問題產生了,許多家長願意把孩子送過來,但是沒有那麼多的錢。
一家企業表示願意合作,可以讓學生一邊讀書一邊工作。學校就在企業旁邊租房子,300個孩子一邊上學,一邊工作。
學校從此不愁生源,企業也找上門來。
張繼軍現在是膠南市高級職業技術學校的校長。去年,學校與韓國的一家企業合建了一個工學基地。今年學校計劃招生1200人,其中半工半讀500人。結果由於報名人數太多,學校不得不提前結束報名。
不止一位校長有這樣的感慨:半工半讀是一塊非常好的磚,引來了高質量的玉。
一個處在摸索階段的試驗
在10月24日召開的全國職業教育半工半讀試點工作會議上,教育部宣佈從今年秋季開始,在全國107所中職學校開展半工半讀試點工作。
各地試行多年的半工半讀制度終於有了一個相對明確的身份。很多中職的校長很高興:我們的腰桿終於硬了!但是,他們同時也承認,“半工半讀是一個處在摸索階段的試驗,有許多經驗和問題值得探討。”
其中爭議的焦點問題是:在半工半讀的模式中,學生到底能不能學到知識?到底需不需要以工代學?
這個爭議一直持續到今天。
一位來自北方的校長明確表示自己的擔心,半工半讀的初衷是兩者兼顧。問題是,學生怎麼能做到一面提高技能,一面提高素質。這位校長表示,必須在兩者之間找一個平衡。職業學校的學生不應該只是一個操作工,他們的畢業證應該有含金量。“不能說學生的技術熟練性練好了,持續發展卻弱了!”這位校長表示。
爭論歸爭論,半工半讀的試點還在繼續。如何能從過去的工作中吸取教訓,少走彎路,成了這項工作的當務之急。
學生的人身安全是雙方都操心的問題之一。不止一所學校的校長有這樣的反映。學生儘管到企業去頂崗,可從本質上來說他還是學校的學生。如果是在服務領域實習還要好一些,但是在生產領域危險就比較大。很多學校在選擇合作伙伴的時候更偏重服務領域。
新的問題隨之而生。這種服務類領域的技術含量相對比較低。對社會需求來說,生產操作類人才是最急需的。
南方一所學校的校長說,關鍵是管理。半工半讀不是把學生放到企業就沒有事情了。學校不能過分依賴企業,放鬆學校的管理責任。可是這樣的成本也隨之上升。一位校長算了筆賬:在這種實際運行中,學校如果不投入精力,事故多;投入精力,成本太高。如果在工廠實習的成本高於校內學習的成本,這能維持多長時間?
一位來自河北的校長看的很透徹:半工半讀最重要的是企業與學校的合作。大家所擔心的種種問題,歸根結底是因爲雙方的要求與期望值不一樣,企業講經濟效益,希望從學生身上得到最大的利潤,而學校講教育,希望學生能從中學到東西。兩者在一起,不可避免的產生了矛盾。如何讓雙方實現共同的利益,就成了一門學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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