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青年報》的4位學生記者花了兩周時間采訪南京大學的同性戀群體,寫成了一篇《校園同性戀專題報告》。在訪談中他們獲悉:南大兩個校區的同性戀者估計超過400人。
需要強調的是,南大同性戀者比例和社會上的一般比例是一樣的,也是固定的,並沒有因為社會觀念的寬松或嚴厲程度有所不同。
近日,記者聯系上參與調查的兩位同學——研二學生李露、研一學生王建明。他們倆一共當面采訪過近10位學生同性戀者,更多的人通過網絡接受采訪。王建明說:『采訪的過程中,我感到一種責任,就是要讓大家明白更多關於同性戀的知識。同性戀不是一種疾病,請不要歧視他們!』
同性戀者男生比女生多
李露和王建明介紹,南大的同性戀者有一個自己的圈子。在學校的『小百合』論壇上,有一個名為『同一片天空』的討論版,是關於艾滋病、同性戀話題的。
小W在南大五年了,是這個版的版主,對學校內同性戀者的大致情況比較了解。當問起南大同性戀者的數量比例時,他強調:『這個比例和社會上的一般比例是一樣的,也是固定的,並沒有因為社會觀念的寬松或嚴厲程度有所不同。男生佔6%—7%,女生佔3%—4%。也有人說實際情況要比這個比例更大。但可以肯定的是,男生比女生多,女生更加低調。當然,對於我們學校的人數,沒有人也沒有辦法去做准確的統計。』
一位接受采訪的學生說:南大兩個校區的同性戀者光他知道的就有400人,實際遠遠不止這個數字。
網絡促進他們自我認同
南大的同性戀者各有自己的QQ群。QQ群裡主要是南大的學生,也有南京其他高校的,如東大、南師、南審等。『大家需要互相認識,互相傾訴,這樣可以化解孤獨感和許多被壓抑著的情緒。』
有人擔心網絡資源的豐富促使同性戀者增多,但采訪中,許多同性戀者認為,自己的性取向是『七分先天,三分激發』。版主小W說:『網絡不是讓他們由非「同志」變成「同志」,而是促進他們自我認同。』
每學期都組織版聚
兩位學生記者還介紹,QQ群成員有時會各組織些活動,『所謂的活動,大概一個學期有一到兩次,就是版聚,唱歌,加上一些游戲』。
2005年12月31日,由南大幾個同性戀學生牽頭,聯合南大東大的同性戀學生主辦了一個大型活動,並邀請了江蘇同天工作組和江蘇省疾病預防控制中心的專家們過來開展科研活動。
一個網友寫下了當時的情形:『今年12月31號,又到年關,狼想聚會,我也想聚會,於是就在聚會的前一天發了帖子。走了一批人,換了一批人,來了一批新人。今年的聚會很多人都來自浦口,當然還有那位令人難以忘懷的來自仙林的帥哥,呵呵。』
青島大學醫學院附屬醫院性健康中心教授張北川,對同性戀進行了長達15年的研究,被授予過獎勵艾滋病預防傑出人士的國際最高獎『馬丁獎』。組織這次活動的江蘇同天工作組就是張北川負責的《朋友》項目組下的。南大有四五位同性戀者在江蘇同天工作組當志願者,負責接聽社區『同志』的電話(進行情感交流和性病艾滋病相關知識解答)、去南京的『同志』酒吧進行外展(艾滋病乾預)發放安全套和宣傳材料等工作。
一位志願者這樣告訴李露:『在目前的社會大環境下,有責任有義務為群體做一點事。』
他們過著『雙重生活』
不少同性戀者認為,南大校園還是比較寬容多元的。『拉拉』(女同志的俗稱)小L說:『即使我周圍的同學知道了我的身份,也沒有改變對我的看法,一來80後心態比較開放,二來受過高等教育的同學們交朋友注重個人品質,而不是單看性取向。反而是四十歲以上的不太容易接受。』
但是只有少數同性戀學生願意公開身份。
一位同學告訴王建明:『我在自己的圈子裡很活躍,但和一般的同學在一起,就會覺得不自在,擔心他人的目光。』
『作為同性戀者,無法向任何人表明自己的真實性傾向,不得不過雙重生活,這是同性戀者的普遍困擾。』王建明說。
反對被視為准艾滋病人
不少同性戀大學生對社會的偏見非常反感。主要的歧視不是法律上的,而是社會觀念上的。
小H說:『對同性戀這幾年比較關注,就是從防艾的角度出發的,這讓人喜懮參半。喜的是總算開始承認有了,以前認為同性戀是資本主義國家的腐朽事物。懮的是,竟然是從對艾滋病的關注開始的,這有時候會給公眾一個誤導,以為同性戀必然導致艾滋病,或是艾滋病的主要傳播方式,這是我們很反感,很反對的。』
『不可否認,男同性戀者由於性行為方式和生理結構的原因,比女同性戀和一般人更容易感染艾滋病,但這並不是艾滋病傳播的唯一途徑和主要方式,』小W說,『而且因為我國社會對同性戀介紹和認識非常少,在沒有全面認識的基礎上,先從防艾開始,就容易誤導。』
真實故事·男生版
壓力讓我們各奔東西
大約是在小學五六年級,我對同性戀已經有了一種比較模糊的認識,到了初中,我感覺自己不喜歡女孩子而喜歡男孩子,不過當時我以為『我長大後就會和其他人一樣』。從高中開始,對相關的知識有了更多認識,我慢慢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大一下學期,我通過同性戀的網站和論壇,開始接觸到更多這方面的信息。
大概是在大三剛開學,我在網上碰到了一個和我很合得來的人。他當時已經工作了。我們很自然地開始交往,然後就成了情侶。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每天早上起來去趕校車回浦口上課,下午坐校車回到城裡。晚上做好了飯等著他下班。飯後一起看看書,聊聊天。真的就像簡單的家庭生活一樣。
不過一切都不會太過美滿。到了大三下學期,我們開始經歷一些困難。其實這些困難和我們感情關系不大,我想更多的是來自家庭和社會的壓力。當然這也和個人的性格有關,他屬於那種比較柔弱的人,面對家人壓力的時候,很快就妥協了。於是我們就不得不分手了,他說要找個女朋友改變一下。
其實所謂分手都好幾次了,每一次又很快和好。直到今天他還在痛苦,而我已漸行漸遠,我和他所走的路也正是我們這些人中間常見的兩條路。
真實故事·女生版
我愛的你正好是女生
去年七夕,帥氣中性的工科女生海嵐剛剛歷經了一段精疲力竭的心路。交往了一年的女友,與她之間的感情之路在此刻走到了盡頭。2006年9月,南京芝麻團在為新的宣傳海報忙碌著。海嵐的一個朋友約她去文印店拿海報,順便也約了另一個女孩。女孩叫小艾,同樣是粒芝麻。共同的話題,讓她們聊得越來越深……
當夜,回到住處,海嵐第一件事就是上QQ。和小艾分開時,留下了各自的QQ,眼神是不會騙人的,兩人都感覺到了什麼,不再面對面,心卻走得更近了。
第二天,海嵐和小艾相約去雞鳴寺。兩個人虔誠地在菩薩面前燒香,各自許下心願。下午,兩人去看了當時的大片《東京審判》。去電影院的路上,海嵐過馬路時,體貼地挽起小艾的手,小艾亦輕輕地把手插在海嵐的手中。進了電影院,偌大的放映廳,只有這一對人兒。看到緊張時分,小艾害怕地向海嵐靠去。海嵐心疼地摟住她,鼓起勇氣向小艾表達了愛意。
短暫的沈默,對海嵐來說是那麼長。直到小艾說,從第一次看到她,就覺得自己找對了人,海嵐心中的冰終於融化了,她要和小艾共同好好生活下去。
兩個人一個在浦口,一個在鼓樓。但她們幾乎每天都趕在兩個校區之間,為了見彼此一面。這其間的苦和累,只有自己體會。但為了心中那份感情,辛苦是值得的。
個案訪談:我們都是好『同志』
在這份報告中,有篇李露對一位男同性戀學生的訪談,比較深入和坦誠,這也許代表了大多數校園同性戀者的心態吧。
問:什麼時候發現自己的性取向與其他人不同?
答:發現自己的性取向與別人不同是大一下學期,主要是通過網絡,比如現在大家都知道的《孽子》這部電視劇,當時就是在學校機房看的。發現自己的性取向之後,無所謂認同不認同,因為這纔是真實的自己,對帥哥美男有感覺、有性幻想的自己。不過我知道,這種感覺不能告訴別人,否則會很尷尬,很難相處。
問:有沒有曾經被同學知曉自己的性取向?他們知道後是什麼態度?父母長輩是否知道?
答:我的同學,無論男生女生,基本上都知道我的性取向。他們知道以後,從沒有在我面前提起這件事,還是和往常一樣很友好的。寬容,多元,相互尊重,以及對少數人權利的保護,是一個健康社會的重要標志。
我大概在一年前已經對父母坦白了我的性取向。他們到目前為止還是希望我結婚。坦白的那一天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我當時做好了一切准備,他們的責罵、疑惑等,我都想到了,可是沒有,我媽媽很平靜地聽完了,然後寬慰我。我當時眼淚就在眼眶裡打轉,那一刻,我體會到了刻骨銘心的母愛!我很感激他們!
問:當意識到自己的性取向時,有過迷茫嗎?有沒有試圖矯正?什麼方式?
答:並沒有什麼迷茫。矯正?為什麼要矯正?你這裡有個前提預設,那就是同性戀不正常,所以纔要矯正。這種預設我是堅決反對的。現在有足夠的研究表明,同性戀不因社會價值觀的嚴厲而消失,也不因社會價值觀的寬容而無限增長,同性戀人群在總人口中的比例是相對固定的,大概在5%左右。對同性戀的壓抑和歧視,是社會歷史和文化的產物。
問:現在對自己的生活狀態有一個什麼樣的評價?可以概括一下你眼中南大的同路人現狀嗎?
答:我個人的情況挺好的,積極樂觀地面對生活,面對學習,面對周圍的人和事。至於周圍的同路人?哈哈,只有一句話,他們都是好『同志』!
專家點評:社會認可尚需時日
南京腦科醫院醫師,中國性學會性醫學專業委員會委員陳建國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同性戀不是一種疾病,它不具備一般疾病的可治愈性。中國在2001年頒布的《中國精神疾病分類與診斷標准(第三版)》中,已明確地將同性戀疾病從疾病名單中刪除了。
從人群言論或相關論著中,或深或淺都能讀出一點關於同性戀高發於高素質人群的論調,面對這種表述,陳建國有著自己的看法:『這是沒有科學依據的,任何一個群體中都可能出現同性戀者。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接受了多元文化,更容易接受並自我認可,也能更加勇敢地向周圍人承認自己。』
他同時強調,同性戀者的感情和異性戀者的感情是一樣的,沒有任何區別,大多數人還是很專一的。所以社會不能因為一小部分人而否定他們整個群體。
陳建國認為,同性戀者在日常生活中交友應該慎重;內心要認同自己,不要產生自責感、埋怨等不良情緒;在面對家庭壓力時,同性戀者應避免正面和家長發生衝突,可以選擇心理輔導機構的幫助,讓家長慢慢接受。在社會上,同性戀者也沒有必要主動暴露自己,因為讓社會大眾接受自己仍會是個漫長的過程。
記者手記:同性戀者更要自愛
盡管醫學界已經為同性戀正名,但對『斷臂』人群,專家的觀點仍然不太統一。一些專家認為,對於這樣的性取向差異,大眾在不要給予過多負面評價的同時,也不需要去過度關注或提倡。
即使是彼此忠貞、用情專一的同性戀情侶,也要面對更多的壓力和伴隨而來的變數,巨大的壓力容易帶來各種情緒障礙。而因為關系的不穩定以及性行為方式的特點,同性戀群體的確更容易出現伴侶更換隨意的情況,乃至成為艾滋病的重點乾預人群之一。
在艾滋病高危人群中,男同性戀者的排序不斷攀昇。幾年前,我國衛生部門設點監測的高危人群只有5類,分別是靜脈吸毒者、女性性工作者、長途車司機、孕婦和性病患者。但是在2004年,男同性戀者的HIV感染率已經超過女性性工作者,成為僅次於靜脈吸毒者的第二大艾滋病高危行為人群。
所以,比起普通人,同性伴侶要有更強的防范意識,最好固定性伴侶,每個同性戀者都要自律、自重、自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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