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拿好看的成績,還是拿嚴格的要求?是拿更多的A或B,還是拿真知、真理?是拿無原則的同情,還是拿有原則的公正?
“這個老師挺嚴,分給得不高,每年都有學生不讓過。”
“選這個老師的課吧,老師可好說話了,從不難爲學生。”
這是大學校園中同學們經常議論的事情,尤其是到了新學期開始選課,或是期末考試的時候,得分的高低幾乎成了一些同學眼中哪個老師“好”,哪個老師“差”的標準。
在上海一所高校的BBS上,就曾有一個“紅黑榜”,緣於學生評價老師打分高低的一個帖子,竟然引來了學生對幾十位老師的點評。
分高分低,是衡量學生掌握知識的尺度,還是老師手中的權力?當成績單在學生手裏成爲出國、求職的砝碼,老師是應該給他們一個漂亮的高分,還是應該堅持科學、合理的評價?
如何看待老師給的分數
張老師在一所大學教授“新聞學概論”,上學期期末考試剛結束的時候,曾經在網上受到了一些學生的“聲討”,原因是考試成績公佈後的幾天,張老師接到四五位同學的郵件,有的質疑爲什麼分數這麼低,直接“要求給個說法”;有的說自己要出國,學分低很不利,希望補救或改分數。張老師根據來信人的要求,覈對了試卷分數和內容,並做了解答,但是沒給任何人改分數。
這件事的結果就是一些學生在BBS上對老師進行了“聲討”。“這是令人寒心的一天。”這位剛剛當上老師的新聞學博士感到“寒心”之後,以這句話爲標題,在自己的博客上提出了“今天我們拿什麼來愛學生?”的疑問。“我們是拿好看的成績,還是拿嚴格的要求?是拿更多的A或B,還是拿真知、真理?是拿無原則的同情,還是拿有原則的公正?是拿討好式的心態,還是拿有尊嚴的關係?是拿理想主義、公共精神的價值追求,還是拿功利主義、實用主義的人生哲學?……”
爲了調查學生對老師打分是否公平的想法,張老師所在學校的一家學生媒體向全校06級~04級的12個專業發送了300份調查問卷,收回有效問卷253份。調查顯示,75.9%的受訪同學表示“偶爾(或經常)有‘老師給分不公平’”的感覺。
雖然超過七成的同學認爲老師偶爾不公平,但是隻有13.0%的被調查同學選擇“與老師溝通”,剩下最多的是63.0%的同學選擇“什麼都不做”,而22.4%的被調查者選擇“到BBS上發帖抱怨或向同學傾訴”。有意思的是,在“發帖抱怨”的學生中,有39.5%的同學選擇了“強烈建議同學們不要選擇該門課程”。
沈夢菲是南開大學的學生,她所在的學院有“四大殺手”的“民間傳說”,這幾位老師課講得好,考試也特別嚴格,學生即使考前挑燈夜戰,也難免每學期都有幾個人“掛”掉。
沈夢菲慶幸自己已經歷過兩位“殺手”,都順利通過:“嚴格的老師給了我壓力,也讓我有動力把書讀得捲了角。”
在這個學院,也有溫柔型的老師,上課幾乎不點名,很少佈置作業,考試容易過。但是學生並沒有因此“掉以輕心”,因爲這些老師的課講得太漂亮了,如果一節課不去聽都會覺得是一種損失。沈夢菲認爲:“確實不能以給分高低評判一位老師的好或不好,真正重要的是他們將經過嘔心瀝血研究的精華,傾囊傳授給學生,這對學生來說是最看重的。”
別以一張考卷定分數
之所以會出現學生“聲討”給分低的老師這種現象,北京大學一位青年教師有一肚子話要說。他認爲這是管理體制帶來的問題。在學校,老師對學生沒有控制權,經常是老師在課堂上辛苦一個學期,好心讓學生來學,可是因爲對學生沒有約束力,有些學生平時不好好完成作業,也不就所學內容與老師進行溝通,考試又不重視,可以說學得不好。可是,現在一些大學對老師的評價體系中有一部分是讓學生給打分,老師不給學生高分,學生就可能給老師打低分。而一個老師得到低分的後果是選課學生減少,在有的學校老師還會因此影響收入。
這位老師說:“這樣就形成了一個怪圈,當然大部分老師是在認真教學,但也有老師爲了討好學生而進入到這一怪圈當中。”
留學美國的林春峯作爲助教,剛剛在美國夏威夷大學給本科生教授完“跨文化傳播”這門課,並給他的學生打了分數。
“美國的高校無論本科生和研究生的分數都是客觀分,即是平時成績的綜合,而不僅僅是期中考試和期末考試成績。”林春峯以他所教的跨文化傳播這門課爲例:“總成績包括6個部分,其中期中考試、期末考試各佔20%,3次大作業每次佔15%,考勤佔15%。”
曾在國內媒體工作過十來年的林春峯說,國內有誤解,認爲美國大學生鬆散,其實美國大學在給學生打分時,原則上考勤都會佔一定的比例,但允許3次缺勤,包括生病等原因,超過3次,成績就會下降得很厲害。另外,如果作弊是一定會得F的,即不及格,需要重修。
“別讓一張考卷定分數。”蘭州大學的於林同學認爲大學沒有必要像中學一樣,還過分在乎考試時的一分兩分,作爲學生主要是自己心裏有桿秤,看看自己是否把知識學到了手。他非常贊同教他“新聞評論課”的老師的做法,課堂提問10次可以加30分,平時4次作業佔60分,而期末考試卷面成績只佔這門課成績的10%。
切莫讓人情分成爲潛規則
南開大學社會系教授彭華民在美國學習期間,曾經歷過一件事。一位非常漂亮的同學因爲參加美國小姐的評選活動耽誤了課程,老師給了她不及格。
“這種情況,在國內老師可能會照顧一下,但美國的老師很嚴格,沒有達到要求就不能及格。”彭華民教授說,幾年過去了,至今她仍記得那位同學得知自己不及格後臉上無奈的表情。漂亮女生第二年又重修了那門課。
在香港中文大學取得博士學位的彭華民教授對英式教育體制下的教授們的嚴格深有體會,目前她在英國伯明翰大學做訪問學者。她說,英國大學老師給的分數不是人情分。一個班的分數是正態分佈,每個分數段的人數有一個基本的參考。不能過高也不能過低。
她認爲,國內一些高校現在的本科生和研究生課程學分與歐美國家的大學相比,太多,有水分,不少同學上課都忙不過來。特別是研究生,上課和本科一樣多,沒有時間看書和思考。考試時就找老師求情,部分老師非常同情學生,這便產生了人情分。
25歲拿到博士學位,27歲晉升爲副教授的史廣順在南開大學講授大三的一門計算機專業必修課,每年都有將近150名學生。每到期末考試前,就會有人來找,有的是爲親戚或朋友的子弟,也有學生本人的拜訪,總之是希望在成績上給予照顧。
史廣順認爲“求情要分”現象與一些高校擴招後教學工作面臨師資力量薄弱的現狀有關。一個老師教200人的大課並不稀奇,在這樣的情況下難以保證學生的學習質量,由此造成學生在考試面前感到困難,對成績感到畏懼。現在學生之間的競爭非常激烈,有時候0.1分的差別都會影響獎學金的級別甚至保研的機會等問題,教師在給成績的時候受到這種利益衝突的影響在所難免。
史老師認爲,一旦給人情分成了一種潛規則,將成爲敗壞教學風氣、影響學生身心健康的慢性毒藥。他的原則是要用正當的方式對待有“人情分”要求的學生或家長,通過學習輔導、考前答疑的方式幫助學生提高水平。另外,對於比較極端的情況,比如明明成績剛剛合格卻偏要很高分數的學生,或者說分數很低平時也不完成作業、到了期末靠求情來過關的學生,無論他們是何種背景、何種原因,一律拒絕。史廣順說:“我視我的教師聲譽勝於生命。”
就業出國,高分真管用嗎
“‘分,分,學生的命根!’雖然這是一個有點誇張的比喻,但哪個學生不在乎自己的分數,哪個學生不希望自己的成績單漂漂亮亮?我想拿着一張滿是八九十分的成績單,總比一張六七十分或者還有補考的成績單去找工作要好吧?”一所高校的BBS上,一位同學這樣闡述他想要高分的理由。
學生追求、並引以自豪的高分究竟在求職和就業時能增添多重的砝碼?學新聞的小郭卻曾經因爲她的高分,感到過不好意思。
2003級的小郭憑藉自己的實力,被選拔到香港的一所大學進行交流。瞭解到香港的大學學生分數普遍偏低,大多是B-、C+時,有些吃驚。
她與一位指導老師聊天時,得知這位老師已經兩年沒有給過學生一個A,更覺得不可思議。當老師詢問她在內地大學的成績時,小郭報出了自己大部分八九十分的成績單,香港老師反而驚訝了,並連連誇獎:“你太優秀了,太優秀了!”
“那個時候我太不好意思了,真的希望分數能低一些,因爲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能力與分數太不匹配,壓力太大了。”小郭說。
據林春峯介紹,美國大學中總體來說研究生的成績偏高,並不是因爲教授好,而是因爲研究生是經過選拔招來的,素質要高一些。給本科生的一門課打的分數是呈波浪型的,有幾個A,幾個A-,一些B,和一些B-,還有少數C和D。
南開大學教務處處長沈亞平教授認爲分數並沒有可比性,他說,南開大學有一個學院因爲課業很重,老師要求很嚴,從教務處掌握的情況來看,以百分制爲標準,這個學院的學生是整個學校分數相對最低的。但是因爲這個學院的學科水平、教師在國際上的學術地位較高,低分數也沒有影響學生出國深造,相反每年都有優秀學生被世界上的頂級大學錄取。
媒體曾報道,許多用人單位不以分數論“英雄”。索尼公司在介紹如何錄取新員工時就提及,“索尼不會過於關注考試成績,因爲成績起的只是參考作用,它只證明過去。在招聘時,公司會通過不同方式,來考察應聘者的素質。比如根據在校期間參加的各種實習和活動,考察應聘者各方面的能力,通過他給我們講一些成功的小故事,看他的興趣和創造力等等。”
在一家研究所做人力資源主管的張女士說,即使是一所學校、一個班級的應聘者,分數如果有差別,我們還會通過面試,包括從他們的着裝、舉止、談話中體現出的特點來決定哪個人更適合我們的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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