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春梅和年邁的父母在自家的土炕上
收到北京工業大學錄取通知書那天,潘春梅正在超市做牙膏促銷。每天有30元工資,她希望能在開學前多攢下點學費。
608分,比平時成績下降20分的高考成績告訴她,期待中的中央財經大學落空了——這出乎大家的意料,因為她一向成績穩定。這個由現年70歲的養母養大的女孩,遺憾沒能給父母更大驚喜的同時,悄悄規劃好了大學生活。『更重要的是長遠的未來。我決定修經濟類二學位,拿雙學位。』面對記者的關心,她堅定地說。
『幸福小孩』有兩對父母
『生下來5天,臍帶還沒掉時,我們就把她從縣醫院抱回來了。』趁潘春梅不在,她的養母悄聲說。
『我小學一年級就知道自己是抱養的。一天,兩個三四十歲的女人來學校找我。後來,我從一個小伙伴的媽媽那裡知道,其中一個是我的生身母親。我這纔知道,拋棄這種事竟發生在我身上。然而,我的字典裡沒有「恨」字。我不想追究他們為何拋棄我。他們生了我,已經是最大的愛了。感謝他們給了我健康的身體,善良淳朴的心態、高尚的品格,給了我展示生命價值的機會。』
養父母擔心生身父母打亂她正常的家庭生活,於是生母不再來找她了。『我理解養父母的心情,他們對我視如己出,害怕失去我,這是他們保護我、愛我的表現。但我不會遺忘我的親生父母,有了自己的事業後,我會去回報他們,讓他們看到,他們的小女兒有多棒。給他們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一起來填補這20多年的空白。』
潘春梅對養父母一往情深。『我從來不認為他們不是我的親生父母,我一出生就紮根在這裡。』
潘春梅家靠種地為生。父母年紀大了,身體不好,加重了家庭貧困。64歲的爸爸在她上小學6年級時,被火燒傷,至今免疫力低下,乾不了重活。七旬老母患有嚴重的類風濕性關節炎,骨節突出腫大,還有心髒病,腰也不好,蹲下半天起不來。同學付淼感慨,周末同學們約著出去玩,把衣服拿回家給媽媽洗時,潘春梅卻要回家給爸媽洗衣服,給媽媽洗澡,乾農活。
一次回家,媽媽炒了盤雞蛋。潘春梅發現爸媽只吃拌豆皮,不覺詫異:『你們在家就吃這個?』媽媽說:『挺好,有營養,又便宜。』她含淚告訴記者,想到當天中午在學校打了半份雞丁,十分慚愧,責備自己太不孝順了。『孩子孝順,把同學給的水果留著拿回來給我吃。我知足了。』潘母說。
高考後的那天傍晚,潘春梅坐上回家的『小公共』。父親等候在村口,他對女兒回家充滿期待。看著滿臉蒼黑的他遠遠地在夕陽下笑著,潘春梅禁不住落下淚來,她說:『爸爸眼裡滿是深沈的父愛。』
潘春梅說:『我承載著親生父母的愛來到世上,在養父母愛的懷抱中長大。哲人說:「每個人都像一個苹果,上帝會在最喜歡的人身上咬上一大口。」我想我是上帝更喜歡的孩子。』
兩人合吃半份菜
『那就是給食堂師傅寫信的潘春梅。』密雲二中團支部書記兼心理諮詢老師武金紅至今記得,當時在食堂,一位教師指著一個身材瘦小的女孩兒告訴她。幾天後,女孩兒走進了她的心理諮詢室。再後來,武老師和她成了好朋友,以姐妹相稱。
原來,2004級高一新生開學不久,食堂師傅收到一封信,『您看見我們兩人只買半份菜,就多盛菜給我們,謝謝您的好意。食堂的菜還要賣給其他同學,您只要多盛點菜湯給我們就行了。』師傅感動了,將信交給了學校。於是這個自尊、自強的女孩兒走進了老師們的視野。
3年後提起這事,潘春梅淡淡地說:『我不能為了多吃菜、少花錢,影響好心的大師傅工作。』高一剛開學,每餐3元左右的菜價在她眼中是昂貴的。起初,她從家帶媽媽做的咸菜就白米飯吃,因為缺油水,時常感覺渾身乏力、頭暈。她和另一個家境貧困的同學一商量,兩人輪流打半份菜分著吃,這樣可以省出一半飯費。
這種生活持續了兩個月。她又改吃批發來的方便面。一個多月裡,同學們湧向飯廳時,潘春梅就會躲在宿捨吃著『香噴噴的方便面』。在班主任和同學的說服下,她放棄了這種生活,但也只買最便宜的菜吃,每月只用100元飯費,代價是落下了胃疼的毛病。
『這比爸媽的生活好多了。』潘春梅說。出了密雲縣城約10公裡,我們驅車來到潘家,纔明白這句話的含義。群山環抱下,三間低矮的平房,保留著『土改』時期的原貌,罕見的老式木格窗戶,只有下半截安了玻璃,上半截依然是紙糊的。因為天熱,窗戶吊起在屋內糊了報紙的頂棚上。左邊那間房已有點塌,屋內不能住人。一張半舊的折疊飯桌,一個低矮的雙開門衣櫃是家裡全部的家具,別人送的彩電是家裡唯一的電器。
同學錢鵬一直對這一幕不能忘懷——『去年夏天,狂風大作,大雨滂沱,那是我記事以來最大的一場雨。天地間一片漆黑。潘春梅衝出教室去給家裡打電話。我追出去送雨披,看見淚水攙雜著雨水從她臉上滑下。她擔心家裡的房子會塌,擔心爸媽的安全。』
為達標每天跑6公裡
潘春梅,一個身高不足一米五的小女孩兒,就是從這所破舊的房子裡走出,成了遠近聞名的『小學星』。
因先天因素及後天營養不足,她瘦弱而矮小。中考體育曾是橫亙在她面前的一道難關。第一次模考,她只考了18.5分。小姑娘急了,約上同學,一人在前邊騎車,一人在後邊跑步追。從家到學校來回有12公裡,兩人各跑一半路程。這樣堅持了兩個月,她的體育會考成績達到了28分——『沒辦法,腿短,彈跳力不行,沒能得滿分。』她開玩笑說。
上了重點高中的理科實驗班,潘春梅格外刻苦。同宿捨的張賽佩服她的韌勁——『高一時,我們經常到周日晚上纔寫作業。她卻和平常一樣,6點起床、洗漱,照常學習。這個習慣一直堅持到了高考。』同學有把很亮的手電,熄燈後,她掛起做電燈用,接著學習到深夜。
一次,臨下課時數學老師出了道難題。老師只講了思路,就留給同學下課解決了。同學們都吃飯去了,她還坐在那裡冥思苦想。那一晚,回到宿捨後,飢腸轆轆的她滿懷欣喜地入睡,因為她成功地解出了那道難題。
靠著這股韌勁,她保持了成績名列前茅的記錄。前不久,在全國學聯、團市委等多家單位開展的『尋訪青春的榜樣』中,她獲評『自強之星』。校長孫立鳳說:『潘春梅以陽光的性格、質朴的人格打動了我。她朴實勤奮,成績優異,是校園裡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愛的小太陽溫暖四周
高中3年,學校減免了潘春梅的全部學費。張長軍、石曉軍、王仕新等很多老師及圓明園專修學院給了她無私的幫助。她心存感激地說,要把接受到的愛加倍傳遞下去,讓愛像陽光一樣播撒出去,溫暖更多人。
同學李金鳳說:『她太無私了。一次我發高燒,趕上期末,大家都在緊張復習。她放下書本,忙前忙後地照顧我,給我端水遞藥蓋被子。她自己感冒咳嗽還沒好,看到同學生病了,就把最後一頓藥給同學。值日同學遲到了,她無聲地主動去做。她收集班裡的廢品,不給自己買文具,卻給班級買黑板擦、掛衣鉤』。
班主任王仕新說:『學生可以帶動老師進步,潘春梅淳朴而富有人格魅力,影響了全班,打動了我,也給我啟迪。她從迷惘、彷徨中走出,對人生有了更深的感悟。人生是空盒子,種進什麼,就長出什麼。她種進人間最質朴的真誠,同樣質朴的愛加倍生長出來。』
因為有愛,一滴水可以洞穿頑石,一葉扁舟可以生動整個海洋,一片綠葉可以裝點整個春天。以鷹自詡的潘春梅希望自己可以搏擊長空,將愛的種子撒向她所觸及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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