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樂助會來到貧困家庭中進行調研。
圖:山路崎嶇,遇到水坑後樂助會成員下車探深淺。
資金與信任的問題、身份的合法問題揮之不去,但行動還在,希望還在——
新聞緣起
今年,『大眼睛』蘇明娟24歲,大學畢業走上工作崗位,『知識改變命運』成為現實;今年,南粵大地上依然有無數個待助的小『蘇明娟』;而另一端,以大學生為主體的民間義教組織『燈塔』走到第六個年頭,他們獨創了『朋輩教育』的新理念;借助網絡發展起來的助學團體『樂助會』也度過了三周歲生日……正是他們搭建起民間助學的橋梁,收獲著快樂也遭遇尷尬。
新生入學的九月,助學昇學又成了熱門話題。
鏡頭拉回5月3日凌晨2時30分,江西信豐。
連續6小時的行車,讓在部隊練就硬身板的湖南漢子『河馬』(網名)和所有志願者一樣疲憊不堪,但他仍拿出本子記行程,只上過小學的他就著臺燈一筆一畫地寫起來……這是三年來廣州民間助學組織——樂助會第二次跨省查訪。
此時,在廣州大學城內,以大學生為主體的義教助學組織——『燈塔』開始為暑期的下鄉支教招兵買馬。六年來『燈塔』在粵西粵北的農村實踐著與傳統教育有所不同的『快樂學習』、『朋輩教育』、『鄉土認同』等等迷人想法。
無論是簡單的捐助還是帶有新穎教學概念的支教,這些團體愈來愈受到廣東各界人士的認同和支持,盡管他們同樣面臨著那些或普遍或個別的生存難題。
震撼人心的一跪
富人『車迷會』轉身助學
今年4月,『樂助會』組織者金星做了個決定:放棄多年來經營的公司,全心投入樂助會的工作。『這個社會其實好心人很多,只是沒有一個途徑,樂助會就是要搭建這樣的平臺,讓樂善好施的人都能找到方向。』身為樂助會創辦人之一,金星將助學當成了自己的事業。
三年的時間裡,樂助會成為華南最大的民間助學組織,擁有志願者500餘人、共有1800多名學生通過樂助會獲得資助,捐助資金達到111萬元,運作資金達800萬元。而三年前的樂助會還只是一群『小富人』組成的『車迷會』,『大家在一起談論愛車,或者一起自駕游,根本不知道不同的生活是什麼樣子。』
2004年車迷會一次平常的活動,『說到自家更替下來的舊衣物,扔了可惜,不扔又累贅,有人提議送到需要的地方去,眾人都支持。於是又湊錢買了文具,10多輛車浩浩蕩蕩地便向樂昌進發了。』
就在這次行動中,金星見到了讓他一生震撼的場景。日暮時分,一路顛簸到了名叫小連敏的女孩家,讀初一的女孩竟然頭發花白,每天走5個小時的路去上學。因為沒錢交學費,小連敏曾休學一年,和爸爸一起在當地的水庫搬石頭,200元一個月,硬是把讀書的錢湊齊了再回課堂。
『第一次感受到「家徒四壁」這四個字的含義。』到過小連敏的家,金星忍不住感嘆。
『媽媽呢?』金星問。小連敏不回答,再問,還是不說話,第三次,她纔低聲說:不知道她乾什麼去了。金星更奇怪了,怎麼會不知道媽媽做什麼呢?她立刻紅了眼睛,說『媽媽有精神病』。
金星一行人離開連敏家時,女孩過來問:『能不能幫我讀書?』一時大家都不知所措,只說回去看看,待車行了十多米,再回頭,愕然看到小連敏正跪在地上看著他們遠去。『正是那一跪支橕著我們辦起樂助會,並且一直走到今天。』
一千多人次下鄉支教
方向引領一生
中山大學公民社會發展研究中心。鴨舌帽,雙肩背包,甘寧來去虎虎生風,她是『燈塔計劃』(後簡稱燈塔)唯一的專職工作人員,從初中開始接觸義工,讀大學後加入燈塔,畢業後從事了一年旅游行業的工作,『起初想把自己的一些公益想法在生態旅游中推廣,後來便放棄了,現在把所有的理想都放在了燈塔。』甘寧希望一個成功的『燈塔』,能給中國的農村教育提供可復制的模式。
『我想我人生的路就這樣了,但他們找到了我,讓我重新回來讀書……』懷集橋頭鎮橋頭中學學生彩嬌初中二年級輟學外出打工,『燈塔』的義工們幾經周折在東莞找到她,並籌款為其解決學費。
四會龍甫中學學生小明(化名)在參加燈塔活動前,已經被學校認定為無可救藥的『小混混』。燈塔在當地的寒假活動結束後,義工張雪雨與其一直保持聯系。初中畢業後,小明終日在外流浪。兩年前因參與販毒被判刑兩年。張雪雨得知後到看守所探望,長期與獄中的小明通信,時常探望小明家人。如今小明已出獄開始新生活。
燈塔認為:『知識的貧乏,觀念的落後,思維方式的缺陷,從來不是單純的財物捐助能徹底解決的,只有傳授先進知識、全新理念,纔能開拓孩子們的眼界,並改變其思維模式。』
目前燈塔的義工以大學生為主體,『燈塔發展六年,現在我們也開始招募社會義工,』燈塔副理事長盧思歆表示。燈塔先後組織10批在校大學生和社會人士,共1000多人次,到肇慶、清遠、廣西和湖南等偏遠農村11所中小學義教,前後服務9000多小時,受服務學生2500多人次。
重重困境中的民間助學
信任與理念的考驗
青基會的爭論剛剛淡出人們視野,『打工之家』的糾紛也未有定論,資金問題讓人們對民間助學組織產生不信任感。『即使有人願意捐款,我們也不敢收,怕觸犯法律成「非法募捐」,好多次國外基金會和一些跨國企業主動找上門來表示合作意向也只好婉拒,這些都因為我們沒有「身份」,說到底是「黑戶」,』金星表示樂助會的困境不在於人們的不信任,而是缺少一個合法身份。
『燈塔』雖然不做捐資助學,但為了把工作做得更好,目前還是有小額資金捐助計劃,但是去年6月發生的一次事故將燈塔拉入一種尷尬境地:義工在懷集開展活動時,學生意外被村民認錯毆打,被害者索賠未果,遂把『燈塔』告上了法庭。和中國大多數民間組織一樣,燈塔並沒有在相關部門注冊,而只是以一個項目的身份掛靠中山大學公民社會發展研究中心,官司至今仍無下文。
更多的問題接踵而來:義工支教傳授的教學理念,讓未見過外面世界的孩子們分了心,孩子們希望老師可以和義工一樣做朋友,當地老師覺得義工的行為『教壞』了孩子。
『樂助會』最近一次江西查訪也成了『混亂的一次』,志願者們分析原因稱,內部管理沒有跟上組織的發展腳步。燈塔秘書長甘寧也在擔心『怕有一天燈塔成了一個完美的組織,但不會做事了。』對於燈塔發展的討論,在燈塔成員內部從來都沒有停止過。
觀點對對碰
關於『身份』合法性的爭論
『我們的體制,不善於組織市場經濟條件下的公共服務。』今年6月16日的嶺南大講壇,國家民政部救災救濟司司長王振耀坦言。
『我們要以寬容的精神對待慈善中的缺陷。』王司長說,『當我們進行慈善體制完善的時候,我們和諧社會的建設就多了一份道德的支持。對於這樣的一個過程,我認為社會需要展開一個全方位的關於慈善事業的自我調整、自我學習的過程。』
『一件事情成為社會活動,很多人來參與時,就必須考慮合理合法的問題,而不能簡單以事情好壞來判斷。否則,一旦發生意外誰來承擔責任?』廣東省民間組織管理局王世國副局長明確指出,民間組織應該積極謀求主管單位,解決『身份』問題,『沒有合法登記,卻對外開展活動,都是非法組織。』
以『燈塔』為例,他建議其負責人積極和相關教育部門做好溝通,解決注冊問題。
作為『燈塔』主要的發起人,陳建華在為公司事務忙碌之餘,仍以理事身份參與『燈塔』的日常管理。『我們很希望有一個身份,做夢都想。』他說。
專家視角
以透明財務制度保證長期發展
中山大學公民社會發展研究中心主任朱健剛教授坦陳,國內的民間助學組織較前幾年已經有了較大的起色,不但捐款捐物多了,修建學校的也多了起來,且更多關注教育本身,例如編寫鄉土教材等。『發展的初期階段,這些民間助學組織內部的問題自然會發生的。』
『就目前而言,要解決這些組織的注冊和融資難題。』朱教授認為,任何新式的教育都會有積極和消極的影響,『發展的問題在發展中解決,關鍵是堅持下去。』
對國內民間組織有著多年研究經驗的朱教授認為,組織內部應建立起透明的財務制度,保證捐助的穩定性和長期性,承擔起虛假資料的風險,用專業性的社區查訪規避風險,一個組織纔能不斷進步。
記者手記
腳踏實地做不可能之事
懷集。白晃晃的太陽,光禿禿的操場。一群廣州大學生的到來讓這裡變得熱鬧非凡。搏擊拳、健美操、街舞……有板有眼的表演拉開了一場五校聯合的『十人十一足』跑步比賽。未來兩年,當地所有中小學都將被納入『鄉村體育運動項目』,受捐各種體育器材和設施,並將開展一系列體育活動。
中山大學公民與社會發展研究中心是不少民間組織的活動平臺,那裡流傳著一句話:『腳踏實地乾不可能之事。』當然,他們所做之事不僅僅是一種理念的傳播,更重要的是他們是實實在在的行動派。
大部分參與者都有普世情懷。盡管政府正以越來越寬容的心態和開放的視野來搭建他們的舞臺,他們卻依舊勢單力薄,步履維艱,不少組織在運作一段時間後就壽終正寢了。不過只要討論還在,行動還在,這些組織都將在困境中不斷發展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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