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話實說,我當初報考研究生的初衷是單純並且世俗的,無非是獲得一張文憑,爲了自己下崗之後的再就業,鋪平一條道路,找一份體面的工作,掙點夠花的錢,舒舒服服地完成生命的旅途,不枉來這世界一趟。說穿了,也就是爲了更好的“吃喝拉撒睡”,只能說爲了形而下的生存。
記得研一時,同學們坐在一起聊天,聊到了知識分子的話題。一位師弟滿懷豪情地說:“我們不僅是知識分子,論起來還是高級知識分子,一定不能辱沒這一稱呼,幹些對社會有益的事情。”我當時挖苦他:“別把自己想得太清高了,你以爲你是誰?知識分子算老幾?我可從來沒把自己看成知識分子,我只是出於自己的利益考慮纔來充電的。難道你不是出於這樣的目的嗎?”那一次,本來很有詩意的對話讓我弄得不歡而散。
隨着時間的流逝,隨着閱讀的書越來越多,我對自己的想法開始懷疑,進而對生命有了形而上的思索。人,該怎樣的生活纔是存在?纔是詩意的存在?
在讀清代詩人袁枚《隨緣詩話》時,他的一句話令我非常震撼:“所謂詩人者,非必能吟詩也。果能胸境超脫,相對溫雅,雖一字不識,真詩人矣。如其胸境齷齪,相對塵俗,雖終日咬文嚼字,乃非詩人矣。”我的自私、塵俗在那一刻接受了無言的批判,我那堅固的立場開始搖擺,我似乎看到了自己的萎縮。後來,在讀到海德格爾的理論時,我驚異於中西文化在詩意存在方面的無比默契。海德格爾曾借用詩人荷爾德林的一句詩“充滿勞績,但仍詩意地,棲居在這片大地上。”來說明文學對於人類的重要性。他認爲藝術應該把人們的日常生活帶到詩意的狀態之中,人類的本真狀態總是要尋求詩意的棲居。通過反思閱讀過的文學名著,我發現海德格爾的這一理論在偉大的文學家那裏總是執拗的存在着。我開始瞭解自己:原來不過是被日常生活的假象所迷惑,所累,真正的自己卻迷失了方向。
當我讀薩特的存在論時,一路走來的我開始在反思自己的基礎上追問自己存在的理由。從他那裏,我似乎獲得了答案,那就是:任何人都有自由選擇的權力,但同時必須履行責任的擔當。無可辯駁的是,我們大多數人好像脫離了人之爲人的條件,成爲無根的浮萍,隨波逐流,糊里糊塗了此一生,不問自由爲何物,更不用說去擔當責任。也就是說,我們已經把自己降低爲物的標準,失去了自己內心的渴求,只是任由社會風氣的吹刮,什麼方向的風來,我們就跟隨風的方向而去。在領會薩特存在論的那一刻,我真有那種醍醐灌頂、酣暢淋漓的感覺。自由選擇,意味着自我責任的擔當,這樣的存在,才稱得上是自由的存在,這也纔是人的生活。人的一生,是由一連串的行動組成的,是行爲本身,而不是言說塑造了人的本質。
在讀魯迅的作品時,我驚詫於他敏感的觸覺和鞭辟入裏的批判。他的奴隸——奴才哲學讓我開始了對自己的反思和再認識。細細體味而來,阿Q的影子在自己的身上不是體現得很明顯嗎?當然,有時候有點阿Q並不是很壞的事情,因爲這種精神勝利法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彌補一個人在物質上及其困頓的窘象。有時候,我們離開了這種精神勝利法,甚至無法生活下去。重要的是,像魯迅說得那樣:當奴隸不要緊,但你要掙扎,如果失敗了,也不要緊,要緊的是做奴隸還要從中尋出美來。一旦從中尋出美來,也就發生了質的轉化,從奴隸過渡到奴才。這時,人的存在意義好像就名存實亡。“我存在着,我在生活,我將生活下去”就是他對奴才哲學的強烈批判和對真生活吶喊的最強音。
……
現在,我研究生畢業了,那張紅紅的畢業證書的含金量對我而言,已經不重要。考研原來也並不是非如此不可,非如此不可的是要守住做人的條件。我會堅定守地守住自己內心的故鄉,做一個名副其實的人。蘇格拉底說過:沒有經過審視和內省的生活不值得過,我想說,沒有經過審視和內省的人不值得來到這個世界上。這就是研究生生涯帶給我的最大人生財富,與大家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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