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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長：教育局的招生工作讓人不信任，所以我要覈對戶口、房產證、學籍卡，這樣做是爲了化解矛盾……
-教育局局長：招生是教育局的事，學生招好了，你爲什麼不開學？
-家長：別人家的孩子都去上學了，可是我們家的孩子還沒有領到《入學通知書》，會不會出問題？9月9日，在焦慮與不安中等待了半個多月的山西省祁縣中學(以下簡稱祁中)學區內的初一新生，終於收到了祁中下發的《入學通知書》，一紙《通知》也讓家長們提了半個多月的心終於放下了。
都是重點惹的禍？
9月5日，星期二，開學第五天。祁中校園裏傳來琅琅讀書聲。初中部爲初一新生準備的幾間教室裏卻空蕩蕩的。幾名代課教師在辦公室裏無聊地翻着書本。2006年祁縣“小升初”招生工作已全部結束，另兩所中學已開始正式上課。“別的學校都已經開學了，祁中爲什麼到現在也不給學生髮放《入學通知書》？你叫家長們怎麼放心？”一位家長在校長高錫華的辦公室裏大聲說着。
祁中是由晉商名士渠本翹於1905年(清光緒三十一年)首倡創辦的，是山西省最早的縣辦中學。1952年春，開始招收高中生，學校發展爲完全中學。1985年被批准成爲省重點中學，爲北大和清華輸送了很多人才。曾有很長一段時間，祁縣人認爲，祁中不重視初中，家長們便不再把孩子送到這裏上學，在以考分爲惟一的選拔標準和升學率爲判定學校優劣的制度下，祁中初中部受到了冷落，生源受到很大影響。“當時兩個班連50個學生都招不到，初中面臨隨時關門的危險。”1999年2月，曾任祁縣教育局局長、時任祁縣縣委常委、政法委書記的高錫華被任命爲祁中黨委副書記、副校長(2002年被任命爲祁中黨委書記、校長)主持學校工作。高錫華到任後，爲了“拉生源和穩定生源”制定了一條土政策：凡是本校的中考生一律獎勵10分，也就是變相降低10分進入本校高中。以高中的優勢帶動初中發展，這條政策一直沿用至今。2002年9月，祁中初中部擴到了6個班。
讓祁中人引以爲豪的是，進入高中階段後，來自本校初中的學生便很快凸顯出自己的優勢，把一些來自其他學校的“高分”生遠遠地拋在了後面。“全縣中考質量評比，連續5年蟬聯全縣之冠！”今年中考，更是有一半學生都考上了重點高中。
優惠的政策加上驕人的成績，祁中一下子成了“香餑餑”。上世紀90年代末實行的“小升初”免試就近入學的政策，並沒有擋住家長們擇校的熱情。先買戶口，再買房，成爲不少家長應對“就近入學”的首選途徑，擇校而居的新“孟母”們，使祁中周邊的房價一路飆升。很多工薪家庭也各自有對策，有親友在名校附近居住是最好的，沒有親戚也要千方百計搭出個關係來。高錫華說，有一次，他們發現有20個入學新生戶口本上的住址是同一個院，讓校方有些哭笑不得。祁縣教育局規定，孩子戶口和房產證都必須是2004年9月之前的才能劃入祁中，因此家長們都是提前幾年就開始了準備。
祁中今年初一新生計劃招生人數爲3個班共150人，但學區內適齡學生數量一下子“漲”到了1500人。沒有生源發愁，生源多了也發愁。家長學生擠破頭要進入祁中。“爲了平息矛盾，我們只能延遲開學，不在祁中學區內的學生們到別的學校上學後，就不會動用各種社會關係要求到祁中上學了。”高錫華說。祁中遲遲沒有開學的另一個原因是，祁中要求對縣教育局所招的學生一一進行戶口、房產證、學籍卡的核實，沒有得到教育局的認同。“每年的招生工作都是由教育局搞的，學生都已經招好了，他(祁中)爲什麼不開學？不應該呀！有誰查出這裏面有關係戶，可以舉報。”祁縣教育局局長趙沂根對祁中遲遲不開學是爲了規避關係的說法有些反感，說話的語氣略有些激動。
是誰破壞了遊戲規則？
“8月21日，初中入學登記就全部結束了。開會的時候祁中也參加了，但他們沒拿名單。電話通知了他們幾次，不知道什麼原因，他們都沒來拿。通過兩次檢查，祁中學區內的學生剩下了142個。這些學生都是名副其實的，不含任何‘水分’。”祁縣教育局招生辦主任溫玉鑫對記者說。他認爲，祁中所說有1500人要進入該校有些誇張。“縣城內總共也只有1156個小學畢業生。”
記者在採訪時，聽到了另外一種說法。祁中不開學，是在和教育局賭氣。據教育局一位工作人員透露，每年縣裏會在好學校預留些名額，專門留給關係戶，因爲祁中和教育局就各自的關係指標沒有達成一致意見。祁中沒有買教育局的賬。“一個關係戶都不要。”往年對“小升初”就近入學政策寬鬆的祁縣教育局今年則持嚴厲態度：禁止任何學校通過文化課考試或以各種考級證書和學科競賽成績錄取新生。“往年教育局子弟想去哪個學校去哪個學校，今年一律不允許。”這位工作人員說，往年教育局子弟在祁中上學也是不收費的，今年則一分錢不能少。他的孩子在該校讀高二，情況就是這樣。“雙方‘公事公辦’，一切按政策行事，對雙方都好。”
高錫華否認了這個說法，他說，自己當教育局局長時，曾制定過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就是教育局的子弟在城內任何一所學校上學都不允許收費。當了校長後，這個規定就廢除了，原因是學校辛苦培養了3年的學生，到頭來都“飛”走了。
祁縣教育局局長趙沂根不否認“關係生”一說，“教育局有分配的權利，招生前，我們和祁中商量過3次，招3個班，教育局和祁中的關係生再湊一個班，共4個班，往年都這樣。老師不夠，我可以給他(祁中)調，結果沒有協商成。”自認與高錫華個人關係很好的趙沂根對祁中不開學表示不解，“2002年，教育局給他們在全縣舉行了奧賽，選拔出200餘個初中新生，調配過7個優秀教師，初、高中均設了實驗班。每年他們從全縣選拔好學生，把名單報上來，教育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都答應，對祁中的政策傾斜，還引發其他學校的不滿。他爲什麼就不開學呢？”爲了督促祁中開學，9月6日，趙沂根還派人給高錫華送去了一份簡短的信函：“我的意思是，不論什麼原因，應顧全初一新生的利益，儘快開學。”
高錫華依然堅持自己的意見，他讓教育局的來人按自己設計製作的“2006年七年級新生登記卡”，卡上設有學生個人情況、城市戶口情況、房產證情況、購買手續情況(交款收據)及契約情況，要求對方認認真真把這張表填滿就開學。“我已經做了很大讓步，只要3證齊全即可。應該來的沒有來，來了些關係戶，老百姓找我怎麼辦？我學校兩個教職工的子弟都卡住沒敢讓進呢！”
高錫華爲什麼對教育局會如此不信任？他給記者出具了一份祁中初中部近年招生情況表：2003年，招生總數205人，學區內115人、非學區(城鎮)78人、農村11人、外縣1人。2004年，招生總數261人，學區內131人、非學區(城鎮)127人、農村3人。2005年，招生總數270人，學區內120人、非學區(城鎮)141人、農村9人。
校長叫板局長？
當地教育界認爲，高錫華之所以如此“囂張”，是因爲祁中是處級單位，而祁縣教育局是科級單位。高錫華根本沒把教育局放在眼裏。而自稱工作作風比較霸氣的高錫華說自己“不是以大壓小”，而是做工作相當認真。高錫華介紹，他與趙沂根有多年私交，自己在鄉里工作時，任鄉黨委書記，趙沂根就是自己的副手。現在，趙沂根是祁縣教育局局長，自己是祁中校長，所以深知趙的爲人。“是好人，但容易感情代替原則，往往把好事辦壞”。高錫華在自己寫的幹部隊伍建設培訓材料中提到：威信是幹起來的，不是人爲的，不是小恩小惠所得，更不是好人主義！好人主義只能使自己工作愈來愈糟。“得罪人”是代表大多數人的利益，還是少數人的利益？絕不能爲少數人而得罪大多數人。公正執行制度是消除“得罪人”的根本，執法公正是化解矛盾的重要途徑……
另外，高錫華對縣教育局的劃片也表示不解：“祁中毗鄰城南、南關兩個村，去年南關一半對二中，一半對祁中，今年都劃到了祁中。位於城南的色織廠宿舍區的子弟對祁中，其他村民則對三中。門對門的兩家，一家能進入祁中，一家就得去較遠的學校。所以城南的家長反映最多。城南矛盾、‘關係’矛盾，教育局看不到矛盾背後的惡果。自己這麼做，也是爲了不使矛盾激化。”
教育局工作人員強調，“就近入學”並不是指到離家最近的學校就讀，而是指由所在區域教育行政部門，根據本地區公辦學校的資源配置狀況和義務教育適齡學生的分佈和需求狀況，合理規劃和確定本區義務教育階段公辦學校招生入學範圍和招生人數，爲每一位適齡兒童提供“就近入學”的義務教育學額。
祁縣教育局招生辦溫玉鑫說，劃片是按傳統習慣劃的，祁中的學區範圍包括南市街、虎亭街、南大街等7條大街；軸承廠、百貨公司、色織廠等10個宿舍區；1個南關村。前幾年城南歸過祁中，但那時候是6個班，現在只招收3個班。
雖然教育局信誓旦旦，高錫華依然很肯定地認爲，教育局給祁中招的142個學生裏面仍然有“關係戶”。
祁中的拖延戰術果然很奏效，有幾個關係生因等不上祁中開學，紛紛上了二中。
曾幾何時，家長是無需爲小學升初中發愁的。而現在，擇校競爭從高中下放到初中，從初中下放到小學。孩子一上小學，家長的焦慮就開始了。
有業內人士說，國家對“小升初”實行就近入學、電腦派位制度，其初衷是好的，是爲了遏制擇校現象。然而，真正實行這一政策的前提條件，是學區內學校的水平和質量是大致均衡的。在完全不具備這一條件的情況下推行免試就近入學，其後果可想而知。
就在實行這一政策的同時，國家又先後出臺了兩項重要教育措施，使從一開始實施就充滿爭議的“就近入學、電腦派位”制度險些土崩瓦解。一是高中示範校政策，它引導各地政府掀起又一輪打造重點學校，擴大學校差距的競爭，另一個是“轉制學校”政策，質量較好的初中學校，搖身一變成爲按“民辦機制”運行的“公辦民助”的轉制學校，可以名正言順地高價招收擇校生。
一方面學校差距在持續擴大，一方面用金錢換取學額的做法被大規模地合法化、制度化，擇校熱迅速升溫，一發而不可收拾。
家長想讓孩子上名校心切，尋求資源的途徑又不明確，必然滋生了隱性權利的尋租行爲。有權有背景的做了“條子生”、“共建生”，有錢又有關係的成了“交費生”，苦了高不成低不就的家長，在小升初的戰場上苦苦掙扎。
9月10日，第22個教師節。祁中初一新生正式開學了。這一開創教育先河的爲避關係而推遲開學的事件終於畫上了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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