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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下七八攝氏度的氣溫也沒有讓到首都尋夢者止步。這些天，北京各大招聘求職現場人滿爲患。來自四川東北部的黎祖洪就是其中的一個。來京之前，他在一個半企業半事業性質的單位工作，工資收入、福利待遇在當地都屬頂尖。
“北上京城，懷着對新生活的美好渴求，掏出自己的文憑、特長、閱歷甚至心肝，希望謀求到一份具有挑戰性、發展前景好、工資收入高的工作。”黎祖洪自稱是一個“尋夢者”，他說，雖然招工招聘的廣告啓事鋪天蓋地，雖然職介中心信誓旦旦說當天繳費當天上崗，雖然隔三岔五的大型人才交流會辦得熱火朝天，但要找一個適合自己的空間還真不容易，在花哨的表象下，高不成低不就，進京兩月，還窩在出租屋裏吃老本。
在這兩個月裏，“尋夢者”黎祖洪不停地通過各種方式尋找工作，從最初心高氣傲的應聘到後來迫於無奈的“應招”，北京職場裏的“虛熱”，一不留神在他的求職遭遇中集了大成。在給本網打來多次熱線電話之後，記者約見了黎先生，聆聽了他的求職故事。
應聘採編
剛下火車，叫了一輛出租車，直抵職介中心。到那兒，我就忙不迭地翻出學歷證明、作品集子，喋喋不休地講述人生經歷、特長嗜好，職介所大姐耐着性子聽了一會兒，說：“繳150元服務費，馬上安排。”直截了當的一句，讓我乖乖掏腰包。
“一家公司要副總，可學歷要求本科以上；這兒需要總助，也不成，戶口必須是本市的；飯店婚慶主持人，身高、形象、語言都沒問題，只不過是兼職的；哦，這家報社招採編，挺適合你的，大專學歷，相關專業，發表過文章……”
按照大姐指的路線坐車轉車，來到豐臺西局一筒子樓，一間屋三張桌五條凳，就是該報的專刊部。前前後後十多天，才弄清楚：這裏主管的一男一女，非報社正式員工，他們向報社繳納保證金，報社給他們工作證、採訪證、介紹信和最低版面費，讓他們聯繫企事業單位、集團公司，以人物採訪、企業特寫、產品介紹等方式爲之塑形象、立品牌，就是人們常說的“軟廣告”。每月600元的出租屋是他們的根據地，租用房東電話聯繫認刊單位，價錢談妥，便前去採訪，所謂採訪，也就是去找些計劃總結，拼湊捏拿在一起；他們在這裏招兵買馬，不給底薪，視其業績給15%至25%的提成。
這些天裏，男女主管親自操刀爲我等做示範。一天，男主管打了數十個電話也沒找着一個認刊的主，氣得不行，跟我說：“北京這地方媒體太多太集中，價格低，也拼得兇，不如轉向其他省市，利用咱報社的名氣和權威，肯定做得很火。”
【虛熱現象之一】職介中心亂拍胸脯。把報紙上、過街天橋上、電線杆子上抄來的招聘廣告歸結在一堆，就是職介中心在廣告裏說的“成百上千個職位”；交了服務費，N個職位隨你挑，“想幹什麼工作都有”；先就高，再就低，自己找自己跑，麪包總是會有的，因此，“爲你找到合適工作”的承諾總是有效。
【虛熱現象之二】實際工作大相徑庭。現在很多媒體實行採訪編輯合一，簡稱採編，到了某些媒體那裏，採編既不會採又不會編，只會拉廣告，“軟廣告”使採編蒙羞，也讓媒體墮落。此外，銷售經理=推銷員、業務主管=倉庫保管員等等，更是屢見不鮮。
【虛熱現象之三】北京戶口仍是門檻。北京市人事局早就發出通知，招聘無須限制北京戶口。但很多招聘啓事和一些單位仍然把北京戶口作爲一個必要條件，讓人望而卻步。
應試文祕
在採編的磨合期裏，我又悄悄報名，應聘一家知名茶飲料生產企業的文祕，招聘啓事上註明月薪不封頂。接到通知，我提前趕到另一個城市，在賓館住下，準備參加次日8時的面試。自信讓我不吝惜投資。
筆試之前，企業副總介紹了企業發展壯大曆程，展望了企業無比美好的前景，特別說到，爲使員工真正成爲企業一分子，與企業同生存共發展，每人須繳納股金，省級經理10萬元、地市級經理5萬元、一般職位1萬元，年分紅率18%。之後，服務員又搬來電視，播放企業錄製的專題片，主要介紹了幾種新產品。我們以爲筆試會有此類問題，非常用心地聽、看、記，可拿到試題一看，一點兒不沾，這才明白，“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於向來自全國各地的應聘者作一次強制宣傳。
筆試無非就是怎樣處理好人際關係、工作關係之類的老生常談——一些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問題。到面試時，我才感受到自己的精心準備多麼不受重視：小傳中把自己的性格、經歷等說得清清楚楚；作品剪輯和各種調研材料已經證實了本人的文筆；善談吐、好社交、組織協調能力強的長處也用生動而活潑的語言進行了表達……可面試我的那二位仍拿着面試題單照本宣科，白費我許多心血與口舌。
最後接觸到實質問題，他們反覆問我並讓我考慮，假如工資標準低於我的最低要求——月薪2000元，還幹不幹？我異常堅決地回答：“不可以！”
【虛熱現象之四】招聘會變成推廣會。一些企業哪怕是隻招那麼一兩個人，也要大張旗鼓地吆喝，許以高額薪酬，“要將人才一網打盡”。其實，結果就像黎先生的遭遇一樣，企業不過是“向來自全國各地的應聘者作一次強制宣傳”。
【虛熱現象之五】不招人才而招錢財。給人感覺好像是在“買職位買工作”，資本雄厚的可以做省級經理、地市級經理，沒錢的只能做一般職員，個人德才品行倒成了次要的。企業是在招人才還是在招錢財？
【虛熱現象之六】承諾高薪兌現低薪。“高薪誠聘”是招聘廣告中用得最多也是最具誘惑力的一句廣告詞，可是，等應聘者過五關斬六將最終接觸到實質問題——勞動待遇時，企業就玩起了遊戲：工資低於期望薪金幹不幹？多點兒耐心，工資是一步步升起來的嘛……
應徵推銷
一家貿易公司在北京開設分公司，要招若干業務主管、部門經理，註明還有在職帶薪培訓——我的潛意識告訴我：這是條“大魚”。自稱是分公司副經理的一位小姐接待了我，對我要求的職位和薪金作了如下答覆：“只要你能吃苦，有耐心，從底層做起，一切都是會有的。”約定次日8:00—18:00參加公司的一次測試活動，他們再決定聘或是不聘。
頭天面試合格的應聘者被八九位“高級管理”領走，帶我的是來自內蒙的陳先生，他到公司40多天升到組長，正向高級組長奮鬥。我們一人拎一大旅行包的“計算器”，過街穿巷，到店鋪找“老闆”，到公司找“經理”，到機關找“科處長”，張口就是一套程序化的語言：“你好！我們是××貿易公司的，今天前來向各大單位優惠派送一份小禮品，需要你們負責人簽收。”然後介紹計算機品牌、功能、價格及贈品：“留幾套試用吧，我們這兒有公司的信譽卡，保證良好的售後服務；還有國家正式發票，方便您入帳。”不理不睬的、扭頭便走的、婉言謝絕的、怒髮衝冠的、掃地出門的、把玩很久逗人心慌卻說“咱不需要”的、給錢不要白送接招的，林林總總，形形色色，但咱不慍不急，只是說：“對不起！打攪了，再見。”
其實，陳先生一開始就開導我們，不要把自己當成推銷員，要把自己當成老闆，買貨給錢，不買走人，別低三下四、死纏爛打。可是，“掃蕩”了幾幢寫字樓，一套計算器也沒出手，想想這老闆當得還挺累人。
陳先生說，一個好的管理人才要經受得住“負面影響”，白眼、冷臉、譏諷、叫罵、銷售打零都微不足道。果真，更大的負面也遇上了：我們悄悄溜進某公寓，剛敲了幾家公司的門，就有人投訴，管理員把我們帶到保衛部，揚言要沒收產品，移送公安機關處理……
回到公司，再做一份考題，公司經理與我面談，對我挺滿意，說要重點栽培我。
我佩服公司以人爲本的營銷策略和員工們吃苦耐勞的工作作風，也很喜歡他們的早會和晚聚、吃飯乘車的AA制，但是，厭惡誇張、虛無那一套說法和做法，因此，我的心窗，如許多公司的玻璃門，貼上了一張紙條——“謝絕推銷”。
【虛熱現象之七】無限擴散職業光環。明明招的是推銷人員，非要用“業務主管、部門經理”等來誘惑；明明做的就是推銷員的工作，卻要叫人自命不凡——當自己是老闆……黎先生就這樣感嘆說：“往自己臉上貼金，也要它粘得住啊。”
【虛熱現象之八】變種傳銷暗藏其間。不看文憑，不給底薪，推銷人員總是搶手貨。黎先生應徵的那家貿易公司，經理在高級組長的收入裏提成，高級組長在組長的收入裏提成，組長在一般推銷員的收入裏提成；升職，主要是看手下的兵丁有沒有折損——有人就有財嘛。
應招公關
看到“應招”二字，肯定會產生很多聯想，對，現在的公關不是應聘、應試、應徵，而是“應招”——很曖昧的一個舉動。
在過街天橋上看到招收男女公關的啓事，一個二指寬的打印便條，上書“敢於打破傳統觀念，向高薪挑戰，月收入萬元以上”，竊喜：咱這“祕書與公關”專業終於派上了大用場，一個傳呼約在某大飯店見面。匆匆趕去，又一個傳呼報明身高、形象，對方回覆說：不用面試了，“你的條件不錯，到××銀行存400元，給你配備兩套服裝，存款之後再打傳呼聯繫”。接着，告訴我帳號和戶名，特意說明那是公司財務主管的帳戶。我樂顛顛地往銀行跑，一抖一抖把心給抖懸起來：公司招人怎會把錢存入私人戶頭？不面試怎知我組織協調公關能力強？於是，耍了個心眼，在街上溜達了一刻鐘，然後守住一電話亭打傳呼，一個又一個，均無迴音。慶幸腦袋管用，沒把一月生活費白白送人。
還是在過街天橋上看到另一則招收公關啓事，也很誘人，一個傳呼打去通報了自己的情況，對方回話說：“我們招收公關主要是陪港、澳、臺及國外到大陸觀光旅行的僑胞聊天、遊玩，爲她們提供全方位的服務。要是沒問題的話，下週一帶上四張照片、800元押金、身份證複印件到××大酒店。”我被那“全方位服務”弄得口乾舌燥，真不知公共關係掉價到這個份上是誰的悲哀。眼看就要彈盡糧絕，天真地想，我能說會道，歌也唱得好，舞也跳得不錯，陪她們玩玩這些，不搞“全方位服務”總行吧。
主意打定，星期一老早我就打傳呼，半晌對方回電：“這是公安局，該傳呼機主已經被抓起來了。不要再打。”嚇我出了一身冷汗。
【虛熱現象之九】騙子設局一攪渾水。來京兩三個月找不到工作、來了就想撿到“金元寶”的人不在少數；而這種心急火燎和急功近利的心理，正是騙子們所需要的。於是，就有了過街天橋、公交車站牌上“二指寬”的“高薪急聘”。於是，加快了一些人彈盡糧絕的速度……
【虛熱現象之十】盲目北上，不服“水土”。京城雖大，但並非人人都服“水土”，人們離職離鄉到京都尋夢，對自己在北京的角色、身份、位置並不是想得十分清楚和透徹。夢是虛無飄渺的，現實卻很殘酷，要吃飯要穿衣要住房，明明知道是陷阱也要心存僥倖往下跳。不但得不到發展，反而耽誤了青春。 （阿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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