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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親哥兒兩個。伯父一字不識,一輩子務農。父親有幸於家鄉解放前夕(1947年)到山西陽泉做鐵路裝卸工,上過掃盲班,認識一批鐵路經轉站名,算是我家祖祖輩輩第一個識字的人。
母親心靈手巧,家務事針線活,樣樣能行。但姥姥家比我家更窮,根本沒有識字的機會。也許正因為如此,父母對識文斷字的人非常崇拜。盡管先後生了我們兄妹5個(四弟12歲時因意外夭折),但供我們上學從未含糊過。母親常說,媽是『睜眼瞎』,家裡砸鍋賣鐵也要供你們念書。
我記事的時候,我們村僅百十戶人家,沒有學校。鄰近的村大許多,解放後纔有了小學。我的大哥生於1941年,9歲纔上小學。高小還要到5華裡外的村子去讀。高小畢業,隨父親到陽泉,考入市二中。1958年夏,剛滿17歲、正讀初二的他,毅然投筆從戎。當了5年義務兵後,復員、回鄉、當乾部,直至在鄉人大主任任上退休時,其學歷仍是初中肄業。
我的妹妹小時生病,落下後遺癥,只上完小學。三弟智商不低,但上小學趕上三年困難時期,上初中又遭遇『文革』,沒機會好好念書。憑著自強不息的精神,取得大專學歷,後頂替父親進了陽泉站,如今是工會乾部。
四兄妹中,最幸運的是我。由小學到高中,總體上算是一帆風順。但有兩件事令人終身難忘:一是1961年春,初三第二學期,飢餓難耐的時候,學校一天只上4節課。即便這樣,幾乎每天都在減員,眼看著四個班只剩下不足兩個班。於是,我也當了『逃兵』。母親不同意,可我的理由充足:父親、哥哥不在家,妹妹弟弟小,我得橕起這個家——儼然一份『男子漢宣言』。一周內,班主任錢老師(女)連著兩次,步行五六裡地來家做工作。許是受了老師的鼓勵,這天晚飯後,母親向我『攤牌』:明天必須給我上學去,家裡的事媽頂著。二是1964年高中畢業時,想法很單純,就是要嘗嘗考大學的滋味。而現實是,自困難時期開始,母親身體一直不好,尤其感情變得脆弱,易哭。哥哥當兵返鄉不到一年,我要是考上大學,遠走高飛,怕母親心理上受不了。但母親卻很坦然。她說:你考不上,那沒辦法;要是考上了,考到哪兒供到哪兒,叫你把學上夠,上到頭!
什麼叫『上夠,上到頭』,母親不知道,我也不清楚。上了大學纔知道什麼碩士、博士等等。然而,大學兩年不到,『文革』爆發,在『運動』中熬到畢業,這學終於沒能『上夠,上到頭』。
結婚成家後,上天賜給我兩個女兒。姐倆智商尚可,但受教育的環境有別,情況各異。大女兒在小學三年級時由原籍來津插班,畢業時竟考全班第一。只因沒有天津戶口,不能上重點初中。她很爭氣,初中三年,學習成績年年都在年級前十名,初三時獲市級三好生稱號。大學本科畢業,獲學士學位——超過了我。我參加工作後,讀在職研究生。3年下來,我家的第一個碩士產生。
相比姐姐,妹妹算是比較順利。1985年上小學前夕,市裡為照顧知識分子,她們娘兒仨的戶口遷津。於是,從小學、初中到高中,都是上的重點校,成績一直不錯,卻沒能考上理想的大學。她不甘心,大學畢業後,只身去英國讀碩士。一年多,順利畢業。本可以接著讀博的,卻讀了注冊會計師。
2007年初冬,大女兒為我們生下個可愛的小外孫。今年,在他一歲半的時候,與友人聊天時,由入幼兒園難說到今後的上學問題。我說了我家的受教育史:從父親的掃盲班,到二女兒的洋碩士,遺憾沒有博士,還沒有『上到頭』。朋友說,這小外孫將來一定是博士!我說,那敢情好,只是眼下……朋友說,眼下是未來博士!未來——博士,未來博士,一句話,高興得我一夜沒睡好覺——瞧我這點出息!
仇潤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