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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破鐵鞋無覓處,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問君能有幾多愁,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當唐詩遇上宋詞,李白邂逅柳永,不同朝代、作者的詩詞中的句子搭配在一起卻又意外和諧,蔓延在時尚界的混搭風今冬以戲謔的面孔吹進文字游戲的圈子。11月30日,以對古典詩詞作現代理解而出名的作家安意如,在清華大學一場關於古代詩歌的講座上提到『混搭詩詞』時,卻認為其『嘩眾取寵』,純屬游戲。
詩詞混搭風的出處已不可考,最初也許是因為不經意,網友『真心』說,自己三歲的小侄女經常背『飛流直下三千尺(李白《望廬山瀑布》),不及汪倫送我情(李白《贈汪倫》)』。而其漸成氣候是在天涯論壇的『娛樂八卦』版塊,詩詞出現在這個版塊,昭示它必將一改或豪邁壯闊或纏綿悱惻的經典形象,而是帶著游戲文字的使命。
網友『奕奕小千』發布的名為《818那些莫名奇妙亂搭在一起卻意外合諧的詩句》的帖子,不足10天就得到了擁躉者多達20頁的回復,上昇至娛樂版塊首頁。『兩個黃鸝鳴翠柳(杜甫),一樹梨花壓海棠(蘇東坡)』,對的甚是工整;『人生若只初相見(納蘭性德),只羡鴛鴦不羡仙(盧照鄰)』,已經對出情感;『夜深忽夢少年事,唯夢閑人不夢君』,被網友大呼勝似原配,其實前句出自白居易的名篇《琵琶行》,後句卻為元稹所作。
中文系大四學生安靜靜接觸『混搭詩詞』,是在同學排演的一出話劇,『話劇中有一個角色是一個小職員,他痛恨這種高不攀低不就的生活,總是會在一段說辭後加一句「長使英雄淚滿襟」(杜甫)。後來同學們感慨最近不順心的事,就會在最後加上這句詩』。安靜靜說:『借用這句詩,是因為大家生活中總會有無奈之感,於是借以抒發牢騷之氣。』
按照『混搭詩詞』的命名原則,類似『長使英雄淚滿襟』這樣幾乎能搭配在任何一句詩後面的句子,被稱為『百搭詩句』。最著名的有『一枝紅杏出牆來』(葉紹翁)、『從此君王不早朝』(白居易)、『宣城太守知不知』(白居易)等。其中『宣城』一句衍生出多個版本。天文學:青天有月來幾時(李白),宣城太守知不知;環境學:問渠那得清如許(朱熹),宣城太守知不知;偵破學:茂陵不見封侯印(溫庭筠),宣城太守知不知……
安靜靜認為,凡是『百搭詩句』都有一些共同特點:『本身句子的表意不能太窄,需要一種廣泛的、群眾性的含義。一般比較直白,不能太晦澀,不然就會降低其「百搭」的功能。從字數上說,七言會比較好,因為五言表意有限,另外七言更貼近口語白話,用起來容易些。』
其實,『混搭詩詞』並非毫無根基的新生事物。中國詩歌史上,把前人一家或數家的詩句拼湊成一詩,被稱為『集句』。現存最早的集句是西晉傅咸的《七經詩》,距今已有1700餘年歷史。《牡丹亭·驚夢》的尾聲就是一首集句詩:春望逍遙出畫堂(張說),問梅遮柳不勝芳(羅隱)。可知劉阮逢人處(許渾),回首東風一斷腸(韋莊)。
集句在詩歌史上一直不受重視,名稱直到北宋纔最終確立,因為它只被視為文字游戲,而非正式的詩歌體式,如同『混搭詩詞』現在也只作為流行娛樂。直到王安石,這位大文豪不滿足於僅把集句作為調笑手段,在題材上走向嚴肅。嚴羽在《滄浪詩話》中對王安石的集句詩贊不絕口:『集句惟荊公最長,《胡笳十八拍》混然天成,絕無痕跡,如蔡文姬肺肝間流出。』安意如說:『集句詩的水平和作者水平關系密切,王安石這樣大心胸、大見地的人纔能獲得好的集句效果,而現代人只是在玩。』
協和醫科大學的李沛自稱是一個老派的人,對於『混搭詩詞』抱著『笑笑就過去』的態度。李沛說:『詩詞存在著內在的韻律感,而拼湊起來的除了押韻之外,平仄一概不管。而且古詩的意象是很完整的,無法割裂。對熟悉詩人風格的人來說,即使搭配得很巧妙,內在情緒還是斷裂的。所以這只是一種游戲,樂一樂就好。當然不排除有的集句相當高明,那是集句者自己有很高的鑒賞水平。』
湖南師范大學的呂雙偉副教授致力於研究唐宋詩歌,他笑稱對『混搭詩詞』保持中立態度。『這是現在年輕人的一種調侃、娛樂,在他們這個小圈子裡惡搞一下,沒有很深的文學意義。』呂雙偉說,『大家聽了會心一笑,對學術不會產生什麼影響。但如果成為一種商業炒作或者大趨勢,對古典文學的真實內涵就會產生副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