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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鑼起音,竹筒打更,趕鴨婆子的一聲『哦兮——』,引得七八個小鈸此消彼長,好似被驅趕的小鴨子,撲騰著翅膀叫喚,驚醒了暮靄籠罩的江南水鄉……
每到傍晚時分,學校裡的人走得差不多了,真如中學的京劇打擊樂隊——『京韻鑼鼓隊』就開始了排練,因為他們要參加昨天舉行的地區藝術節。盡管已經拿過全國器樂類比賽的一等獎,記者見到音樂指導老師陳秀英,她仍然連呼『壓力不小』。這不僅是因為比賽臨近,而且因為樂隊的學生之前並無藝術功底,要在高中裡讓他們做一場『藝術夢』談何容易。
『一張白紙』也能參加藝術團『藝術團和音樂課是不一樣的,音樂課更多的是坐著聽音樂,或者聽老師講,沒有自己的體驗。』真如中學京韻鑼鼓隊一位學生的話,道出學校藝術教育的瓶頸所在。可是深層次的藝術教育似乎總是面向藝術特長生,普通學生的藝術之門隨著年齡的增長越關越緊。
帶著這個懮慮,陳秀英外出采風,直到遇見上海中醫藥大學的『京園素描』——一群有民族器樂功底的大學生,把京劇後臺的打擊樂器擺到臺前來表演。她用『眼前一亮』來形容當時的感覺:『敲鑼打鼓,對學生而言入門門檻不高,並且這些都不是奢華的樂器,對學校來講投入成本也不高,我就要給孩子們組一支這樣的樂隊!』
2006年,京韻鑼鼓隊招募隊員的消息在全校傳開。自此,每年9月新生報到,也成了鑼鼓隊招募季。『去年開學時又有一次成員招募,在一個普通教室裡,老師搬來了雲鑼、缸鼓、排鼓,來報名的學生如插蠟燭一樣站滿了教室,擠不進來的學生就在外張望。』回憶當時的場景,如今在真如中學讀高二的雲鑼手陳佳紅記憶猶新。
說是招募,其實並沒有嚴格的篩選。同學們感覺,這個樂隊和以前的藝術團不一樣。『它更像是興趣小組,我們這種「一張白紙」的非藝術特招生也可以參加藝術團了!』
『既愛,又不敢愛藝術』盡管上了十幾年的音樂課,但普通學生的美學教育還是有缺失——一段基本的『鑼鼓經』,在缺乏節奏感覺的同學看來無異於緊箍咒;老師一聲『走』,打起鑼鼓的學生們個個佝僂著背、緊縮著脖子,神情僵硬。
『同學們,先解放面孔!身體跟著音樂的感覺一起動起來!臉部放松,頭發甩起來!』陳秀英大聲叫道。對她而言,讓同學們『解放面孔』只是要克服的困難之一。
鑼鼓隊走過三年,前來找陳秀英『幫忙』的家長絡繹不絕。他們不是為了能進藝術團,而是希望『退出』,因為『孩子的成績下降了』,藝術團被認為是『元凶』。成績面前,美學藝術只得放一放。記者在一所中學就看到一張『老師競賽指導獎勵表』:第一等級,指導學生獲得高考推薦加分,獎勵2000元;其次是數學、英語、語文等學科競賽,獎勵從400元到800元不等;最後層級是藝術類,市級一等獎100元,三等獎20元……『這就是藝術教育的地位,這就是大環境。』一位美育老師感慨道。
『孩子愛藝術,又不敢愛藝術啊。』曾有一位家長在陳秀英的辦公室外徘徊良久,遇到陳秀英說的第一句話是,『老師謝謝你,你讓我的孩子有了興趣!』可是緊隨而來的是害怕藝術耽誤孩子的學業。
如今,京韻鑼鼓隊裡有十幾名學生堅持了下來,但是他們必須『分秒必爭』。於是,記者在夜晚排練間隙,見著孩子們一邊啃饅頭,一邊盤腿坐在地上抄課文的情景。
壓力再大,也要給他們音樂所有的壓力,其實還是緣於『一張白紙』——由於學生都不是藝術特招生,所以他們將來仍然要參加高考,加入藝術團被認為是『浪費時間』,在高中尤其如此。
『家長非常清楚音樂對孩子智力開發的重要性,不然它怎麼成為胎教的重要手段?有的家長從小培養孩子學樂器,可是你會發現,「考級熱」都在高中前結束。進了高中,除非走藝術特招這條路,不然就一門心思讀書吧。』不少高中校長告訴記者:要在高中裡對普通學生進行藝術教育,難!
在真如中學,老師們想『試一試』。在班主任例會上,學校黨委書記夏青特別提出,『請班主任配合京韻鑼鼓隊的排練,對鼓隊同學的學習多花一些心思,減少他們在學習上的後顧之懮』。『盡管有壓力,但是京韻鑼鼓隊還是要辦下去。高中這個階段是人生吸收知識最豐富的時期,要給學生的潛能提供盡可能多的平臺,這就包括藝術教育、音樂。』副校長汪佳敏說。
5月14日,又是鑼鼓隊排練的日子。傍晚的校園裡傳出了陳秀英的喊聲。『怎麼個個都像老鴨子一樣,沒有看過小鴨子?拍打翅膀,腳高腳低,噗哧噗哧——』眼見四個小鈸手總是打不出『小鴨子戲水』的感覺,著急的陳秀英頭一回布置起『回家作業』:周末去長風公園觀察小鴨子吧。在陳秀英看來,提醒孩子觀察周遭的生命,練出手指打出水泡依然堅持的勁頭,在舞臺上學會『解放』面孔和肢體進行自信表演,這林林總總就是他們堅持把藝術團辦下去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