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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我的,他考他的。
一年裡,總有那麼幾天睡不好覺,晚上輾轉反側,連帶著白天也萎靡不振。不是不想睡,是睡不著。心裡撲騰騰的,剛合上眼又會驚醒,一驚一乍。這日子集中在每年的一月和六月,前後得有一兩個星期。過了這段時間,這毛病就不治自愈。遍尋偏方,偏就是治不好,原因是癥候得在了心裡。
我叫這毛病為“時疫”,從時氣上得來。這兩個月的時氣著實不好,無論教改怎麼改,這兩個月都是鐵打不動的考試月。掐指算算,我從6歲讀書,到22歲大學畢業,這個癥候整整得了16年。好不容易畢業了,發誓這輩子再不做與考試有關的事情,卻又在25歲上有了兒子。我自己在考試上心重,雖然一路走來的成績倒也光鮮,可就是緊張。不光考前緊張,考後更緊張,容不得知道自己錯個一點半點,若是交了卷子知道了答案,心裡對自己的錯題打上幾個紅叉,那份糾結,竟是撕心裂肺啊。
到了兒子上學的時候,我原以為自己的焦慮會少些。吃自己的飯,讀自己的書。這學問和飯量一樣,到頭來都是自己的,看著別人眼饞沒用。兒子與生俱來的氣質帶著點隨遇而安、知足常樂的仙氣兒,對自己和別人都寬容。尤其是在學習上,我最看不得的紅叉叉,在他那裡就能淡然處之。我經常氣得拍桌子瞪眼,激動地把幼年間的撕心裂肺都釋放出來,為的就是要告訴他,他錯的這個地方是如此的不能原諒。“且”字裡面為什麼會寫三橫?“供養”的“供”讀音到底是一聲還是四聲?怎麼抄一句話還能抄錯?還有“15乘以40”到底得多少?
可每每我痛心疾首,兒子的臉上卻是見怪不怪。我細心分析過他的每一張考試卷,錯的地方全是非技術性的。語文的錯別字,數學的計算,老師拿著卷子都跟我沒話可說,最多的就是三個字“要細心”。
在學習和考試上,我自視是個過來人,總覺得有無數優秀經驗可以和兒子分享。看見他的應用題,題目上明明寫著“最少花多少錢”,他就無視“最少”,算出來的答案自然失之千裡。我想起小時候若是自己犯了這樣的錯,定會被老爹老媽揪著辮子訓斥好幾天,若是寒假前的考試出了這樣的錯,連個年都別想過痛快了。可如今,我循循善誘地教導兒子:“拿到題要先審題,審題的時候要在題乾上畫出重點。‘大、小、長、短’這些字眼都是考點……”我說我的,他考他的,考完試再看,題目上依然光潔如新,連個道道都沒有。
以前我緊張,是在他考試那幾天。考前送他上學,我這裡千叮嚀萬囑咐,中心思想就是“認真”二字;可如今,我一到期末便緊張。小時候對自己的撕心裂肺又重演了,可現在是他考試,我緊張,著實沒用啊。在我看來,考與不考,他的快樂都在那裡。他想做的事、想看的書,不會因為考試要來了就有所放棄,我在邊上冷眼看久了,只好衝出來乾預。於是每到考試月臨近,兒子的作業就要憑空多出幾倍——除了老師留的幾張卷子,我還要自作主張地給他聽寫、買幾卷練習冊給他做,英語再留上幾篇閱讀……我就不信了,他還能不緊張!
這次考試前,我又如法炮制,聽寫全本書的字詞、默寫學過的古詩。錯的詞要寫十遍。數學把這一學期的錯題都翻出來,重新做!英語聽寫重點單詞,通讀每篇課文……連著幾個周末我和兒子都蔫頭耷腦。他是被我折騰的,我是被自己折騰的。
考試前,我一邊開車趕路,一邊再次諄諄教導。他上了四年學,這些詞我說了四年,實實在在的老歌老調,別說他聽煩了,連我都說煩了。每說一句話,我都記得某年某時我是在某地也是這麼說的……兒子倒是態度好,不管我是疾言厲色還是高山流水,他一律點頭,答“知道了”。那語氣也肯照顧我的感受,不敷衍,就是聽上去耳熟。若給這三個字配上畫面,那應該是在南書房裡,皇上一邊把玩茶杯一邊蹦出這句話。地上跪著個白胡子大臣,滿心滿許還等著皇上再說一句“你跪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