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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西
“white-hot”,直譯過來的意思是,“白熱化”,最近美國媒體常用這個詞來形容中國人黃西。的確,無論哪場演出,只要黃西一亮相,不用張口,就會引來觀眾席的陣陣掌聲和笑聲。有黃西參演的節目單上,“Joe Wong”(黃西的英文名)的名字總被作為頭牌格外地標注出來,以此吸引更多的觀眾。
黃西在中國的知名度也隨之水漲船高,他的演出視頻在互聯網上迅速傳播著,一名來自中國的生化博士,成了美國當紅單口相聲演員,這個經歷被作為一種“傳奇”激發了人們無窮的想象。“看了你的視頻,國內的相聲都不想看了,相當給力”、“你是我們的驕傲”、“歡迎你回中國演出”,在黃西的微博上,粉絲們的留言情深意切。黃西的新浪微博建立只有短短半年時間,就吸引了將近20萬來自中國各地的粉絲。
面對大家給他貼的“成功”的標簽,黃西說:“作為單口相聲演員,成功就是1%的靈感,再加上99%的口水。”聽上去只是一句戲言,其實頗有深意。
黃西的中文版自傳10月底即將在中國大陸發行,屆時大家就會明白,他那“1%的靈感”的來源,那“99%的口水”中復雜的化學成分。
失敗的處女秀
黃西作為喜劇明星,頻頻出現在美國的電視節目上,並受到觀眾熱捧,這讓最初和他一起讀博士的中國留學生們驚訝不已:當年那個不苟言笑的小個子男生,放棄了大藥廠的科研工作,居然當了演員,而且還是說單口相聲的喜劇演員!
17年前,24歲的黃西中科院研究生畢業後,考入美國德克薩斯州著名的萊斯大學(Rice University)攻讀化學博士學位。在同學們眼中,他是“學校英語報社大名鼎鼎的作家黃西”,總是樂呵呵的,雖不健談,卻是個非常好的傾聽者。他總是專注又饒有興趣地傾聽對方說的每句話,並經常就此提出一些問題,引導說話者把一個話題從各個層面不斷鋪展延伸下去。“如果拿說相聲來打比喻的話,我覺得那時的Joe更像是‘捧哏’的。”一個女同學說。
“Joe給我們的另一個非常深的印象是,他是最孜孜不倦、不斷提昇自己英語水平的中國學生。”黃西當時寫的文章頗受中美學生歡迎,這應歸功於他平時對生活的細致觀察。
5年的“讀博”生涯結束後,誰都沒有發現黃西身上的幽默細胞,黃西自己也沒有。他在世界第三大藥品公司賽諾菲—安萬特從事研發工作,他需要每天給數百只青蛙注射,培養癌細胞,解碼基因譜,以期發現遏制癌細胞生長的方法。
2001年,31歲的黃西發現了青蛙之外的另一種人生。在德州一家夜總會觀看了一場由喜劇界傳奇人物艾默•菲利普斯出演的喜劇後,艾默的那句“這門藝術非常巧妙,能夠拓展你的思維方式,同時,讓我們對生活有所體悟”的介紹,讓黃西第一次接觸就對“單口相聲”這一藝術形式著了迷。
工作之餘,黃西拿出在萊斯大學為校報撰文的功底,寫了不少笑話,先是念給妻子聽,就像從青蛙身上篩選癌細胞一樣,妻子對他的笑話也進行了大刀闊斧的刪減,至少90%的創作都被篩掉了,剩下的不到10%自然是精華,這讓黃西有了在更多的人面前表演的欲望和勇氣。
美國的大多數酒吧都會設置一段“開懷時間”,在這段時間中,人們可以隨意上臺談笑、歌唱。黃西第一次表演單口相聲,就是在馬薩諸塞州薩默維爾市的一個運動酒吧裡的開懷時間。在黃西的爭取下,酒吧老板給了他5分鍾。
他忐忑不安地走上臺,一邊說著自己創作的相聲,一邊和旁邊的保齡球館、電視上的足球比賽傳出的噪音進行著抗爭。這是一個孤獨的5分鍾,觀眾只有8個人,大部分人的眼睛還瞄著電視,對他的表演沒有絲毫反應。
這5分鍾顯得極其漫長,黃西預料到了這樣的結果,“伍迪•艾倫第一次登臺的情況比我還糟”,他在心裡安慰著自己,但還是無法排遣熱鬧的酒吧裡,從各個角落向他襲來的無邊的落寞。
一個小伙子走上來對他說:“你可能是挺搞笑的,但我們聽不懂。”
“Joe的笑話有些挺深的,不是馬上就能聽的出來。”一位觀看過幾次黃西演出的華裔觀眾說,“看他的秀,感覺就像品茶,第一杯很難品出味來,只有衝開了,纔能感受到其中的美妙。”
躥紅美國
這樣的並不成功的零星表演持續了一年以後,一位酒吧老板終於品出了其中的美味,邀請黃西每周的周一在自己的俱樂部裡表演。在這裡,黃西第一次收獲了別人的認同,第一次贏得了俱樂部組織的比賽。
作為中國第一代移民,能夠打敗美國本土說相聲的同行,他對自己有了信心。俱樂部的比賽每周舉行一次,黃西一年之內贏了6次。此後8年,黃西幾乎把所有的業餘時間都用來創作和演出了,光笑話就寫過數萬個,被保留下來的有兩三千個。黃西39歲時開始有了不惑之年的思考:一個生化博士,白天搞科研,晚上卻在這裡口沫橫飛地說單口相聲,既非本專業,又沒有名氣沒有錢,難道還要堅持下去嗎?
就在此時,美國收視率很高的節目“大衛•萊特曼深夜秀”(Late Show with David Letterman)的星探發現了黃西,這讓黃西的喜劇之路峰回路轉。該檔電視節目是美國哥倫比亞廣播公司(CBS)每周一到周五晚上十一點至午夜播出的一檔聊天節目,主持人大衛•萊特曼用生動犀利的語言針砭時弊,在嬉笑怒罵中體現地道的娛樂精神,是娛樂類聊天節目的一面旗幟。
“一個天纔的頭腦是從不停歇的。(There is no off position on the genius switch)”大衛•萊特曼的這句話被用來制作成該節目的Logo。星探之所以挖掘出黃西,除了由於他的表演頗具特色外,大概也是出於對他那總是不斷創新的表演內容、永不停歇的博士頭腦的賞識吧。
2009年4月17日,黃西第一次登上了“大衛•萊特曼深夜秀”。“大家好!我是個新移民,我曾經開著一輛貼了很多貼紙,撕都撕不下來的二手車,開了很久纔發現,其中一張貼紙寫的是:如果你不會說英語,滾回家吧……我兩年以後纔知道上面寫的是這個。”這次表演讓許多美國觀眾在開懷大笑的同時,認識了這個小個子中國人。
2010年,黃西獲得了全美喜劇節大獎,還成為波士頓喜劇年度人物,又上了幾次頗受歡迎的“艾倫•德詹妮斯秀”(Ellen Degeneres Show),成為當紅主持人艾倫•德詹妮斯最喜愛的嘉賓。
黃西在2010年3月“廣播和電視記者協會年度晚宴”上的表演,是一次裡程碑式的演出,至今仍為人們津津樂道。當時黃西要面對兩千四百名記者,以及比爾•蓋茨等名人,副總統拜登等政要們。“這絕對是最讓人感到壓力的一群人,如果你搞砸了,每個媒體都會報道的。”
黃西說:“我來美國是為了讀大學,我很喜歡科學,這對我的感情生活也大有裨益。有一次,我約女孩子出去,她說不行。我問,真不行啊?她說,嘿,NO就是不行的意思。我說,NO也是一氧化氮啊。”臺下哄堂大笑。
黃西說:“我兒子問我:‘為什麼我要學兩種語言呢?’我告訴他,有朝一日他當上美國總統,可以用英文簽署法案,用中文和債主談判。(注:中國持有大量美國國債,是美國最大的債主)”臺下又是笑聲一片。
黃西說:“副總統先生,我以前看過你的自傳。今天,當我看到你真人時,我發現——書上的好多了。”包括副總統拜登在內的觀眾笑作一團。
現場觀眾一個個笑得面紅耳赤,前仰後合。表演結束後,大家全部起立鼓掌,意猶未盡。
黃氏幽默
美國觀眾的熱捧,卻引來了部分中國觀眾的質疑,大家常常不解:“這些能讓老美捧腹大笑的笑話,真的有那麼好笑嗎?”“為什麼他沈默時老美也會笑得那麼開心?”“這家伙說的英語,裡面的中國東北口音很重啊。”
在美國,詬病他口音的觀眾也有不少,黃西卻認為,“口音並不重要。現在萊特曼秀要求新手第一次上場之前,都看一看我表演的視頻,學一下有口音應該怎樣講。每個人都有口音,在美國土生土長的美國人也有口音,我的一些段子就是嘲弄美國人的口音的。”
“口音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自己的觀點,要自信。”黃西說,美國對亞洲人的歧視是亞裔生存的最大攔路虎,在美國公司,亞洲人晉級很慢很難,因為會遇到竹頂(Bamboo Ceiling,竹制天花板),也就是瓶頸,“因此更要爭取話語權,要多講話。”
黃西非常了解美式幽默,也善於在親身經歷中提煉各種笑料。黃西說:“好萊塢有一句話:死容易,喜劇很難。不過我相信,每個人都天生具有幽默感,努力工作,就會把它激發出來。”但他有自己的創作底線——不丑化中國人。他希望用幽默的方式,讓美國,讓全世界聽到更多中國人的聲音。
“沈默”是黃西表演中的一大特色,甚至有人說“他是個高明到知道如何利用沈默來引人發笑的家伙”。
其實當年將“humor”譯為“幽默”的林語堂,就曾在其文章《論讀書,論幽默》中說:“凡善於幽默的人,其諧趣必愈幽隱;而善於鑒賞幽默的人,其欣賞尤在於內心靜默的理會,大有不可與外人道之滋味。與粗鄙的笑話不同,幽默愈幽愈默而愈妙。”顯然,黃西的被一些人冠以“冷幽默”的創作,再加上表演時適時的沈默,從現場觀眾的反響看,確是一種“愈幽愈默而愈妙”的幽默,其最上乘處,就在於聽者“內心靜默的理會”,那種“不可與外人道”的心領神會。
林語堂還談到了幽默創作:欲求幽默,必先有深遠之心境,而帶一點我佛慈悲之念頭,然後文章火氣不太盛,讀者得淡然之味。幽默只是一位冷靜超遠的旁觀者,常於笑中帶淚,淚中帶笑。其文清淡自然,不似滑稽之炫奇斗勝,亦不似郁剔(譏諷)之出於機警巧辯。
林語堂的這段話正是黃西作品特色的最好概括。黃西看過很多哲學書,他認為“幽默”是一種生活態度,他希望自己的作品也能折射出“心靈的光輝與智慧的豐富”。
今年8月底,颶風“艾琳”登陸美國,黃西在波士頓的家也未能幸免。颶風過後,一片狼藉,黃西卻幽默地說:“颶風是一個偉大的園藝師,她水淹草坪,拋灑垃圾,砍斷大樹,而我所能做的,就是點亮蠟燭,和家人共享燭光晚餐。”
現在,黃西的喜劇事業已經讓他忙得不亦樂乎了,但他還想進行更多的嘗試,他正與雷特曼公司洽談情景劇的拍攝,但進展很慢。“失敗率很高,我一生都進展不順,屬於‘打狼的’(東北話:‘最後的’的意思)。”黃西並不否認,幽默的生活態度總能使他走出人生低谷,堅持到看到曙光的那一刻。
有人說,功成名就後不回家鄉,相當於“衣錦夜行”,黃西渴望著和祖國的溝通,雖然其動因並非“功成名就”,大抵是因了一種歸屬感。今年三月,他帶四歲的兒子回國,途經上海機場時,指示牌上的漢字讓他感覺特別親切,機場工作人員對兒子說話時也是面帶微笑,那笑容讓黃西備感溫暖,至今都難以忘懷。因此,10月底回國參加新書發布會的計劃,讓他感覺這個十月有點漫長。
附:個人簡介
黃西(Joe Wong),朝鮮族,1970年出生於中國吉林省白山市八道江區河口鄉。本科畢業於中國吉林大學,曾在中國科學院攻讀碩士,後獲得德克薩斯州萊斯大學博士學位,全職工作從事科學研究。美國深夜節目收視率冠軍“大衛•萊特曼秀”於2009年4月17日晚上破天荒地邀請中國口音極重的黃西亮相,用英語講美式笑話,近6分鍾的演出,觀眾反應熱烈。黃西一炮而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