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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家逸拿起筆,告了老師一狀:“老師,您說鈴聲就是命令,聽到鈴聲就要坐好,可是,鈴聲對老師也適用呀!為什麼總有老師不按時下課,讓我們連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
班主任鄭丹娜臉一紅,她也拿起筆:“孩子,以後鄭老師做到按時下課,絕不拖堂。我也呼吁更多老師按時下課,還你們快樂的課間10分鍾。”
鄭丹娜,39歲,北京垂楊柳中心小學六年級班主任,全國模范教師。她和學生交流的方式很特別,孩子們人手一本“悄悄話”,不管好事壞事,贊揚還是批評,想寫就寫,鄭老師全部接納,看後必復,而且保守秘密,言者無罪。
這一寫,就是13年。孩子們換了一茬又一茬,“悄悄話”的傳統一直沒變。有人粗略統計,她和孩子們來來往往書寫的對話,早已超過400萬字。
鄭老師說,一本“悄悄話”,讓她找到了一條通往童心世界的心靈之路。她和孩子們心連心,溝通無障礙。“書面寫話是一種極好的交流方式。它使我走進孩子們的情感世界,在維護他們自尊的同時,去感受他們的喜怒哀樂,去引導他們的行為。師生的‘悄悄話’,使心靈的溝通昇華了。”
這一創意,源於一件小事。
那一年,她成為一年級的班主任。她向師傅取經,師傅說,你得有威信。鄭老師想了想,第二天就板著臉上任了。
班裡有個淘氣的孩子,把同學的水杯打碎了,攪得孩子們無心上課。鄭老師當時20出頭,被氣得頭暈腦漲,下課後,領著孩子就去見了家長,把孩子種種劣跡告了一狀,家長的臉拉得老長。
鄭老師離開後,窗外傳來孩子的哭泣聲。“杯子裡有螞蟻,我怕喝到他肚子裡。”
第二天,經過核實,事情確如小男孩說的一樣。午休的時候,鄭老師第一次當著全班同學的面,鄭重向那位學生道歉。為緩解氣氛,她還講了個笑話。班裡的氣氛活躍了。
一個小姑娘,走過來,問:“老師,您多大了?”
“你猜呢?”
“60吧。”
鄭老師心裡一驚。
“我爺爺就60歲,他天天板著臉,我在家怕他,在學校怕您。”
鄭老師眼淚差點兒掉下來。從那天起,她決定換個方式,微笑面對孩子。師生關系改善了,一下課,身邊嘰嘰喳喳的,她看著高興。可是,怎麼和孩子更好地溝通呢?
當時鄭老師教語文,她靈機一動,決定讓孩子們把要說的話寫下來,長短不限,想寫什麼就寫什麼。她的想法是,這樣既能鍛煉孩子們的寫作能力,又能讓老師了解學生。
學生和她的“悄悄對話”就這樣開始了。鄭老師的收獲超出想象。
有的孩子提出了自己的困惑:“鄭老師,您不是說鹽是從海水中提煉的嗎,為什麼左上角是土,而不是水呢?”
有的孩子靈性十足,批評班主任都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一次,幾個男孩子在操場上打鬧,導致一個同學腳骨骨折。鄭老師一氣之下,免除全班同學的操場活動,除了上廁所,都必須待在教室裡。
小思涵寫了悄悄話:“鄭老師,我姑姑有只小鳥,很美,大家都喜歡它,放它在屋裡自由飛翔。一天,它犯了一個錯誤,啄傷了哥哥的手,姑姑一氣之下,把它關在籠子裡。第二天,小鳥撞死在欄杆上。鄭老師,您是我的姑姑嗎?我們是那只小鳥嗎?我的同學是哥哥嗎?我和全班同學大聲說:我要自由。”
這篇悄悄話讓鄭老師眼前一亮。後來,她和這個孩子共同修改了這篇短文,以“盼”為題,參加全國春蕾杯作文大賽,獲得了一等獎。
最開始,並不是所有的人都理解鄭老師的做法。在一次班主任的研討會上,90%的老師不贊成這種類似告狀的形式,但鄭老師認為,孩子們“筆談告狀”的過程其實就是一個自我反省的過程,也是一個師生加深了解,促進工作的過程。
為了鼓勵孩子寫東西,她經常在本子上留這樣的話:“親愛的孩子,你寫什麼老師都接受,老師都不生氣。”“親愛的孩子,你如果什麼都沒寫,也要給老師,老師還有話對你說呢。”
鄭老師認真呵護著孩子們的隱私。為了解決一些問題,經過孩子同意,她會半公開地集體討論一些悄悄話。
學生小雨寫道:“鄭老師,我不敢上課發言,因為有個小姑娘總笑話我。”
“老師理解你的苦惱,你告訴我是誰,我替你出氣如何?”鄭老師回復。
“我不想告訴你,因為我們是朋友,她還幫助過我呢。”
後來,鄭老師當著全班同學的面,不點名地念了這兩篇悄悄話。同學們都站起來舉手,紛紛鼓勵小雨。最後,一個名叫菲菲的小女孩站起來,主動認錯:“鄭老師,那個笑話她的同學就是我,對不起,小雨,我以後再也不笑話你了。”
問題就這樣解決了。
孩子們喜歡給鄭老師寫悄悄話,甚至在生活中遇到的問題,也願意與老師溝通。
“老師,您知道我最討厭誰嗎?”
“我不知道你討厭誰,但我知道應該用一個寬容的心對待每一個人。”
“我討厭我奶奶,她洗菜的時候,我問她,‘你乾什麼呢’,她說,這孩子真沒眼力見兒。”
鄭老師看後,馬上家訪,得知孩子的爸爸和爺爺同時生病,媽媽在國外工作,奶奶非常辛苦。於是,她回復了悄悄話:“孩子,你幫奶奶多做點事,看看會怎樣。”
幾天後,孩子回信了:“我幫奶奶又擇菜,又洗菜,奶奶誇我是好孫子。”
問題又解決了。
孩子們什麼都敢寫,有的悄悄話讓她看後捧腹。
一天,小姑娘家琪告她爸爸的狀。她這樣寫道:“爸爸,在我心中那麼高大,但有一件事,我又覺得他那麼狹小。一天,和您一起看電視,看到一個讓我不可思議的事:一個小嬰兒100天大的時候,就自己睡覺,睡了365天也安然無恙。從那天起,您就做了個決定,讓我自己睡!”
家琪越寫越有情緒:“您考慮我的心情了嗎?我問您,如果您獨自一人睡覺可以嗎?答案是不可以。您還要叫我媽媽陪呢,憑什麼讓我一個人睡?”
看到這裡,鄭老師被逗笑了。她把小家琪叫到辦公室,小姑娘竟然委屈地哭了。鄭老師對她說,自己小時候一個人睡覺也害怕,後來有了洋娃娃,就不怕了。鄭老師還找到家琪的家長進行了溝通。
後來,家琪的爸爸給家琪買了個“小熊”。再後來,小家琪寫道:“爸爸出差了,媽媽膽子小,她把小熊借走了。現在,我用一天熊,媽媽用一天熊。”
13年來,鄭老師從“悄悄話”中總結出了一套“全接納,慢引導”的心靈教育理念。全接納,就是接納全部的孩子,接納孩子全部的情緒;慢引導,就是允許孩子犯錯誤,然後慢慢等待他們改正。
“就像等待花開一樣,慢慢地守候著他們。”鄭老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