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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政部之年會來樂》排練現場與劇照
北京柏拉圖實驗劇場,演出即將開始,燈光暗下,聲線優美的女聲廣播:“請觀眾把手機調成振動或靜音,帶小孩的觀眾請把小孩也調成振動或靜音,沒帶小孩的觀眾請把小孩帶來,再把他調成振動或靜音。”一本正經的調侃瞬間衝淡了原本只可遠觀的神聖藝術氣氛,隨之而來的是臺下輕松會意的笑聲。正值歲末,第三職業戲劇聯盟應景新排的話劇《一個白領的自我修養》第一季——《行政部之年會來樂》,正在這個只有300個座位的小劇場裡上演。
在臺上,他們是大齡未婚的女老板、離婚帶著兒子的行政部總監、溫婉不輸女子的市場部男總監、仙風道骨的快遞員;回到臺下卸了妝,他們又恢復了原有身份——職業歌手、公司白領、設計師、節目主持人。從加入第三職業戲劇聯盟開始,他們埋藏已久蠢蠢欲動的戲劇夢就被重新打撈。不會臺詞、不會演戲,統統沒關系,雖然沒看過《演員的自我修養》,但在這裡,“其實,我是一個演員”這句話,每個人都相信。
劇社裡什麼人都有
第三職業戲劇聯盟成立於2011年年底,如今已有20多個單位劇社的團體會員和六七百人的個人會員。戲劇愛好者通過微博、電子郵件、QQ群就可以報名加入。
什麼是第三職業?聯盟主席金華民解釋道:“第一職業是我們從事的本職工作,為了生活;第二職業是利用業餘時間做的兼職,為了活得更好;第三職業就是每個人心中的夢想。如果這個夢想是上臺演戲,那就來我們第三職業戲劇聯盟吧。這裡不僅可以實現你的舞臺夢想,你還能在舞臺上體驗另一個人的人生,這是一種第三職業。”
《行政部之年會來樂》講述的是辦公室裡的故事,臨近年末,怎麼辦年會成了行政部最頭疼的事情。而老板與下屬情感糾葛不斷,導演系畢業的女大學生“淪落”為公司前臺,市場部人員構成陰盛陽衰、導致男總監格外有“女人味”等橋段,雖是編劇出品,據說也有源於生活的真實故事。年會最終被導演成了一出全公司參與的話劇,戲中人也在演戲。
演出結束後,所有演員一齊致謝,分別介紹自己的職業:設計師、歌手、文化禮品老板、媒體公關……唯獨沒有一個專業的演員。
市場部總監的扮演者吳大旭是一名設計師,被稱為全劇組最爺們兒的男人,與臺上扭扭捏捏、嘮嘮叨叨的形象判若兩人。吳大旭從未學過表演,這是他第一次登臺,為了這部話劇,他每天晚上從7點排練到快半夜,堅持了一個多月。“這個角色和我特別不像,我在生活中根本不願意說話。”吳大旭說,“演戲能讓我站在舞臺上釋放自己,得到自信,其實我在生活中挺自卑的。”
媒體公關隋京京在劇中飾演“90後”公司前臺,還未卸妝,得意地跟記者說:“我實際年齡28歲,但你不覺得我看著挺年輕的嗎?沒准兒明天我可以演財務總監,特別過癮。”她在劇中有一段長達幾分鍾不間斷的臺詞,“光背這一段就花了4個小時”。因為每天晚上要排練,隋京京不無遺憾地感嘆“已經一個多月沒逛商場,也沒去成香港”。雖然沒有親友粉絲團來看她這天的免費演出,隋京京還是很快活地預言:“以後他們都得自己掏錢買票來看!”
席雯在話劇的最後纔出場幾分鍾,但她是第三職業戲劇聯盟的資深成員,參加了幾乎所有劇目的演出。聯盟中流傳著一個她的段子:席雯有三星期的年假,怎麼休法,她先請示的不是老板也不是老公,而是聯盟負責人,因為她休年假的唯一目的就是利用這個假期多排幾天戲;後來,她索性說:“要不我生個孩子吧,可以休7個月,這樣一輩子的戲都排出來了。”為排話劇生孩子,席雯也許是第一人。
小話劇傳遞正能量
“在舞臺上,你可以說真話,不用說謊。”這是隋京京在劇中的一句臺詞,讓在座很多觀眾覺得深得我心。柏拉圖實驗劇場位於北京的CBD(中央商務區),寫字樓林立,小白領成群,職場壓力彌漫在這塊區域的上空。隋京京說:“像我們做公關的,一邊要和媒體打交道,一邊要和客戶打交道,我們在中間受夾板氣,這個角色讓我闡述了自己的觀點。”
金華民認為,第三職業戲劇聯盟的演員都有自己的工作經歷,他們的表演是生活的反映,而不是純舞臺技巧,所以更能貼近臺下觀眾的心理。金華民說:“雖然他們不專業,舞臺和生活分得不是那麼清,但表演很真誠,一場戲下來,最開心的是演員。”
“我翻了翻話劇史,中國從100年前有話劇開始,一直就是反映社會問題的。我認為小劇場話劇特別能夠反映當今社會一些敏感的東西,而且年輕人喜歡。我不反對話劇的批判性,但青年不光要學會批判、學會發現問題,更應該學會怎麼解決問題。如果直接告訴大家‘你應該怎麼樣’,就成了說教;而通過舞臺真實情況的模擬,年輕人可能就會自然而然接受,並學會怎麼去傳遞正能量。”金華民說。他的另一個身份是共青團北京市朝陽區委副書記。
“正能量”的傳遞就不僅是從臺上到臺下,第三職業戲劇聯盟讓這些戲劇愛好者圓了戲劇夢,更成為他們在這個城市中的另一個家,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有著水泥森林中難得的溫情。
44歲的籍翀可能是聯盟中年紀最大的,他是一家文化禮品公司的老板,衣食無懮之餘來這“體會二十多年前的心情”。他為聯盟做了一面旗幟,每次排練給大家帶吃的,還把自己的助理拉來給劇組幫忙。他在劇中扮演銷售部總監,每天晚上排練到12點半,地鐵公交都沒了,他就開車把住在同方向的人一個一個送回家。“不像老板。”這是大家對他最直接的表揚。
理想要有,盒飯也要有
第三職業戲劇聯盟目前由一家話劇制作機構“戲逍堂”來負責人員的招募、培訓,並由它提供排練、表演場所和排戲的所有費用,對聯盟成員而言,則是完全免費,戲逍堂將這種模式稱之為“盒飯+理想”。《年會來樂》演出結束後,戲逍堂的一位負責人上臺致意,他直言:“我們做這部戲的目的很簡單,就兩件事,一是讓CBD的人們下班之後有一個釋放自己的地方,二是希望大家回去之後如果有生意,就幫我們多介紹點活吧。”
其實,像第三職業戲劇聯盟這樣的非職業劇社在北京並非少數,有幾十家之多,名氣較大的有三裡屯隔壁劇社、非職業戲劇研修會、明皜劇社等,每年還有非非(非職業非商業)戲劇節、風馬牛戲劇節等專為非職業戲劇設置的展演活動。
成立於2007年的三裡屯隔壁劇社,因《暗戀桃花源》中的一句臺詞“隔壁劇社都是些什麼人啊?隔壁劇社什麼人都有!”而得名。不過,由於沒有政府和商業組織的支持,隔壁劇社最初的日子並不好過。社長佩佩說:“場地是劇社生存最大的問題。暖和的時候就在動物園找個空地,冷的時候去過酒吧。但酒吧經常被傳銷的、賣貓糧的人包場,我們就被趕出來。”2008年年初,隔壁劇社得到了三裡屯街道的支持,為其提供每周六下午免費的排練場地,這纔結束流浪生涯。
排練場地解決了,排話劇依然需要成本,隔壁劇社通過演出售票、植入廣告等方式勉強負擔。所以,省錢是當務之急,劇社把每部話劇的成本控制在3000元,所有能自己動手的活就絕不花錢。佩佩傳授了省錢之道:“劇本是我寫的,音效是我老公做的,導演、舞美、化妝、服裝,劇社都有人會。演意大利風格的話劇,我們自己釘亮片、紮花邊;演《僵屍新娘》,就買來黑衣服,自己把塑料骨頭縫上去。”
佩佩說:“每個星期六我們都會在這裡。我們30歲的時候在一起,50歲的時候還在一起。”不過,有的非職業劇社就沒那麼幸運了。據《北京日報》的一篇報道,每年九、十月份,非非戲劇節的主辦方都會向參加過上一年活動的劇社發出征集劇目的電子郵件,但只有一半郵件能得到回復,其餘的都沒了音訊。
第三職業戲劇聯盟的文學顧問楊乾武,是北京戲劇家協會秘書長,他一貫支持非職業戲劇的發展。他認為,聯盟為非職業戲劇搭建了一個平臺,不追求盈利,而是戲劇文化的一種普及。對於非職業劇社的舉步維艱,楊乾武的建議是與社區結合。“戲劇是一門綜合了文學、音樂、表演的綜合藝術,如果能走進社區與群眾文化結合,對全民藝術素養都是一種提昇。現在一說群眾文化,好像就是扭秧歌,太缺乏創意。”楊乾武說,“非職業劇社自己面對市場會很無助,如果社區能給它一點支持,對整個文化建設都有幫助。”
隔壁劇社的成員“子彈”在北京過得並不寬裕,家中多次催促他回老家繼承家族產業,催到第六次時,他回家了;四個月後,他又回來了。“子彈”說:“我不想一輩子為了一堆數字活著,人生需要樂趣。我可以回北京和別人合租不到20平米的小屋,可以每天自己燒菜做飯,可以走路上班,但這些讓我開心。”如今他在北京的物質生活也步入正軌,“如果把老家的收入比喻成一輛汽車,北京的收入也就是個汽車輪胎,但我有信心以後也會是汽車。”盒飯和理想都有了,“子彈”很開心。更開心的是,他還在劇社裡找到了女朋友,那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蔣肖斌)
(來源: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