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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父母遺棄、被社會遺忘的生命,這些天突然成了“香餑餑”。一名民政系統的工作人員想要“借十幾個”孤兒,另一位民政局局長連夜追著他們跑了380多公裡。
一切源於民政部2013年1月6日下發的文件。為防止蘭考7名遇難孤兒火災事故的再度發生,民政部要求各地在1個月時間內,對個人和民辦機構收留孤兒情況進行全國大排查,消除安全隱患;對於不具備養育條件和安全保障的個人和民辦機構,要“抓緊將孤兒接收並集中安置到兒童福利機構”。
一場全國范圍的“收編”行動就像應激反應一樣開始。這讓一些地方乾部犯了難。廣東省揭陽市榕城區一位民政系統的工作人員被逼上了城外的紫峰山,因為他們“向上級匯報是有(福利機構)的,但實際是沒有的”。
紫峰山上的寺裡有個老和尚收養了31名孤兒。工作人員笑嘻嘻地對師傅說:“明天省裡下來檢查,想麻煩您,來這裡借十來個,應付給領導看一下。”
後來,當地民政局領導解釋,工作人員的表述有誤,他們其實是去“接孤兒”,不是“借孤兒”,要是直接說寺院非法收養,會遭到對方抵觸。
榕城民政局成了網上的眾矢之的,兄弟單位廣東省普寧市民政局的日子也不好過。幾天前,當地民政官員為了4個孤兒“夜奔”廣州。
普寧市民政局局長追逐的,是帶孩子去廣州醫院看病的張菲。這個年過六旬的孤寡女人在當地被稱為“拾荒媽媽”,20多年來收養棄嬰30多名。民政局曾將她的故事作為事跡上報,現在又說這是非法收養,勸她把孩子送到福利院去。
老和尚和拾荒媽媽都拒絕了民政局的要求。可類似的“收編”正在全國各地進行,這些曾被遺棄的孩子,一夜之間卻突然成為最受關注、最為熱門的爭取對象。
昨天的包袱變成了今天的“寶貝”,這種反差背後是棄嬰救助的頑疾。根據民政部公開的數據,我國61.5萬名孤兒中被福利機構收養的不到五分之一。縣域地區問題更嚴重,只有不到2%的縣城擁有獨立的兒童福利院。不得不求助於“世外高人”的榕城,早在18年前就計劃修建福利院,可因為“資金短缺”,後續配套設施沒有跟進,五層樓高的福利院如今是殯葬、婚姻登記部門、殘聯的辦公室和員工宿捨。
在這樣的尷尬之下,棄嬰棄兒安置渠道主要是送市級福利院,但因撫養經費來源及各級財政承擔比例不明確,送養渠道不暢;安置在本地敬老院的孤兒,則因無專業護理人員,不利於健康成長。
在政府救助通道阻塞的窘境下,民間收養等慈善行為彌補了這種缺位。一度,普寧的“愛心媽媽”的故事還被作為好人好事報道。蘭考收養孤兒的袁厲害,也對媒體透露說,有時候連110警察遇到棄嬰也會送到她手中。
如今,一場突如其來大火,折射出中國草根慈善之困。不少人開始意識到,棄嬰的救助是政府部門義不容辭的責任,散落在民間的孤兒也要納入監管范圍內。
但多年的積弊不是幾場運動式排查就能解決,盲目的“一刀切”也會讓民間公益人士寒心。把孤兒從民房、寺廟送到福利院,不應該是一場運動,而應該關注孩子的健康、教育等基本權利保障以及心理慰藉能否得到滿足。
棄嬰救助需要政府與民間的合作與互補。那些身體殘疾的孤兒應該得到更專業的護理,那些靠孤兒牟利的收養人理當被打擊,至於一些有自理能力且已經與收養人建立情感關系的,是否能作為“家庭寄養”留在老地方,同時也納入到政府部門的監管中?
事實上,面對這些難題,民政部門也在想辦法。沒有福利院的榕城要將“空殼”重新投入使用,裡面將設立擁有60張床位的兒童部;普寧民政局則在探討讓“拾荒媽媽”進入福利院工作的可能性,以便滿足她和孩子的親情需求。
不管怎樣,一切的出發點都應該是為了這些無辜的生命。否則,今天的“寶貝”不知道哪一天又會變成“包袱”。如今,夾在政府與收養人之間的他們,似乎已經成為某種符號,代表著形象、任務、利益甚至資源,可別忘了,這些在角落裡無聲無息長大的孩子,依然那麼脆弱、殘缺、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