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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不惑的年紀,上有老下有小,一般男人,正是作為家庭頂梁柱,扛起生活重擔拼命掙錢的時候。內蒙古的王彥民卻將生活打了急轉彎,開起了人生的倒車,去年和兒子一起參加高考,並都考上了大學。9月開學報到,一時引起了多方關注。一學期過去了,這個“高齡”大學生在天津交通職業學院的圓夢之旅,開始時並不如意,甚至一度差點放棄。一路堅持下來,這條路,苦辣不缺,酸甜不少。最終,“老大哥同學”圓夢之旅開了一個好頭,也啟人反思。
初遇難題:生活壓力大逼得想退學
考完計算機,和同學一起走出考場,王彥民那張時光浸泡過的臉分外顯眼,人群中一眼可找出。之前在計算機教室苦練兩個星期,經過考試的檢驗,效果很不錯。他唯一沒底的是,最終成績在專業的排名,比遠在遼寧醫學院兒子的專業排名高還是低。父子倆打過賭,比誰學習好。對王彥民來說,贏好還是輸好,一時真有些犯愁。
說起難,王彥民話匣子一下打開了。他說:“別看開學時媒體圍著我采訪,很熱鬧,其實那會兒心裡愁著呢。”原來,最初決定上大學,身邊大部分人表示反對,原因很簡單,作為家裡唯一掙錢的頂梁柱,去上學了,日子怎麼過?經過仔細計算,王彥民為自己和兒子准備了15萬元,覺得這些錢足夠了。
事情終究要比他想的復雜。開學時王彥民帶著妻子來到天津,原計劃他住男生宿捨,給妻子在女生宿捨找個鋪位。可是學校床位很緊張,完全沒有妻子的地方。在學校附近租房,價格每月1300-1400元,相比內蒙古赤峰,這個價太高了。盡管快40歲了,以前也遇到過不少難事,這個情況還是讓王彥民有些發蒙。畢竟,手裡的錢首先要保證兒子完成學業。無奈之下,王彥民想到了放棄“大學夢”。
除了自己的難題,王彥民不知道的是,起初他也是別人的“難題”。對旁人來說,王彥明“高齡”求學是新聞,他所在的汽車工程系的老師們,卻倍感壓力。專業一半的老師都比王彥民小。開學分班,年輕的班主任誰也不敢主動“收下”王彥民。有人主動在系黨支部書記陳長春面前提出,面對比自己還大的王彥民“壓力很大”。最終陳長春主動上前:“我比王彥民年紀大,把他放我的班。”這事纔算順利解決。
得知跟與自己父親一樣年紀的人是同班同學,王彥民班上所有同學都很意外。薊縣19歲的高新得知後,除了意外,立馬心頭浮出一個疑問:“這人會不會跟長輩一樣嘮叨?”
關系破冰:讓助學金申請獲同學信服
就在王彥民想要退學一走了之時,學校了解他的特殊情況,主動介入,通過校友資源,為他找到了一間月租金600元的房間,穩住了王彥民的陣腳。隨後,為他的妻子介紹了在一家汽配公司做貨物清點的工作,一月工資2000元,同時又給王彥民介紹了一份周末在超市理貨的兼職,一月也能掙個600元。如此一來,除了解決吃住花銷,王彥明夫妻還能給兒子寄過去足額生活費。一個月後,盡管學校辦公用房十分緊張,考慮到王彥民求學不易,學校又特意為王彥民夫婦“擠出”一間十多平方米的房子,經過改裝和重新粉刷後,兩口子入住,不但免除房租費,水電費、暖氣費等其他費用也破例一並免除了,這纔徹底使王彥民靜下心來學習。
提到這些,王彥民對學校滿是感激之情,“開學初面對采訪,我心裡其實很憋悶,根本說不下去。現在完全放開了,很感謝學校。”他說“感謝”兩個字時,特意停頓了一下,以顯得真誠。
因年齡與同學造成的“隔閡”,很快就打破了。開學後幾天,同學都不太願和王彥民接觸。倒不是討厭,如何稱呼這位爸爸級同學是個難題,叫大哥,怕顯得不尊重,叫大叔,又覺得“無形的壓力”。看出了同學們的困惑,第一次班會上,輪到王彥民發言,他笑著跟大家說:“我雖然年紀大,不過都是同學,大家以後叫我老大哥就行。”困擾大家的問題沒了,自然而然,也拉近了關系。
不過,讓同學們徹底信服這位老大哥,還是開學快兩個月後。10月底,學校開始組織經濟困難學生申請國家助學金。因為申請人超額,因此每個申請人需要在班級公開介紹情況,然後集體推選,讓最需要的人享受。班會上,同學們知道老大哥不僅自己上學,兒子也在遼寧醫學院,錢很緊張,鼓勵他上臺申請。王彥民想了想,上臺誠懇跟大家說,名額有限,自己還有些積蓄,希望能讓偏遠地區最困難的同學享受到。
主動退出競爭助學金的舉動,一下子感染了所有人。本來有23個同學計劃申請,最終十多個同學當場表示跟老大哥學習,把機會讓給最需要的人。
師生印象:一堂課都不落模范好學生
主動收下王彥民的陳長春,時間一長,更是慶幸自己的這個決定。事實證明,其他人起初的擔心不僅多餘,而且完全錯誤。上大學,王彥民是希望圓自己20年前的大學夢。每一堂課,他都從頭至尾仔細聽,一個盹都不打。每期班會,他一次不落。一學期的早操,全勤。甚至連體育課的引體向上,都要自己一個個按要求完成。大學的每一件事,於他而言都是圓夢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同時也希望自己以身作則,給身邊這些與兒子同齡的人樹一個模范。
王彥民甚至想,希望以自己這樣苦行僧似的學習經歷,讓孩子們在親眼見識後,能意識到,像他一樣再開人生倒車,有多苦,從而更加珍惜當下的時間與學習。
此外,有些老師起初擔心王彥民的學習能力,實際上,王彥民早年憑著一股子衝勁,乾過一段時間汽車修理,學習汽車檢測與維修專業,像機械基礎、機械制圖這些專業理論課,他聽起來毫不費勁,提到一個零部件,別的學生沒接觸過,需要理解一會兒,他卻能立即想到實物。計算機相對有些難,但是集中時間練習後,也很快上手了。雖然最頭疼英語,不過在入學後英語能力測試中,王彥民憑著高考復習的水平,考了50多分,快達到國家英語B級測試及格水平,比很多學生要高,令老師們“大吃一驚”。
憑借著模范學生的表現以及相對不錯的成績,“高齡”學生不僅沒有給老師們形成壓力,這位堅持不懈的“老大哥同學”反而成了年輕教師的動力,鞭策著他們教學上不斷進步。
遺憾的事:追不回的年齡和精力
開學初遇到的問題,似乎都不存在了。
40歲開人生倒車,重新做起20歲做的事。王彥民的舉動理想主義色彩濃郁,雖然在外界幫助與個人努力下,這半年還算順利。但一些客觀存在的事實,讓他不得不意識到,有些東西,過去了回頭再追,是再也追不上了,譬如20歲的年齡和精力。
學習上,盡管專業課學起來不費力,但英語仍是難題。課堂上,王彥民發現,記單詞時,第一單元背完,再背第二單元,轉天再看第一單元的單詞,幾乎都忘了。逝去的年齡也減弱了他的記憶力,他只能用最笨的辦法,一遍一遍地背。這一點,他明顯不如身邊的小年輕們那般輕松。
高中時,他多纔多藝,組織過班裡的文藝晚會。時間過了20年,當年那顆活躍的心仍然在,看著學校的辯論賽,各種好玩有趣的社團,他恨不得每個都參加。不過,盡管內心激動難耐,因為年齡,他只能對這些活動保持距離。“畢竟孩子們和我玩不到一起,自己得知趣。”他頗有些遺憾地說。
元旦晚會前,童心未泯的他決定上臺玩一票,和一個同學約定了演一出雙簧,他在臺前做樣子,搭檔藏在他身後發聲,他覺得:“40歲的臉,20歲的聲音,應該很有喜劇效果。”不過,11月份岳母因病到北京治療,他一周得抽空去三次照顧。這樣的家庭牽絆,使得最終演節目的計劃只能取消。
以爸爸為傲兒子走向成熟
遺憾的那些事,讓王彥民明白,每個年紀都有必須承擔的事,開人生倒車,終究無法回到最初的年齡。他也再一次感慨,羡慕孩子們當下最好的學習時光。
其實,王彥民的兒子,也在父親這樣另類的選擇中,對生活有了更深刻的理解。當初父親決定上大學,家裡長輩出於經濟因素考慮,極力反對,如今回頭看,兒子王盟說:“當時單純完全支持。”加上“單純”二字,是因為去年十月初來天津和父母一起待了幾天,王盟發現,去超市父母會特意看商品的價格,吃得也明顯沒有以前好。這些細節讓王盟意識到,雖然自己的生活費沒有虧欠,但父母的生活質量不如以前了。這也讓王盟意識到,當時提反對意見的親戚,是有一定道理的。不過,盡管如此,父親的追夢行為,依舊讓王盟很驕傲,父親曾教育他:“20歲的人要有40歲的人的沈穩,40歲的人要有20歲的人的衝勁。”王盟覺得,父親是一個言行一致,敢作敢當的人。
第一學期結束,王彥民總結,起初比他想象中糟,如今比他想象中好。想了一會兒,他覺得還是有些愧疚:“上大學這個決定,妻子很支持。過去那些年,妻子從來沒有給別人打過工,現在因為我上大學,卻吃了苦。”
考試結束,因為岳母生病,王彥民放棄留在天津兼職掙錢的打算,回內蒙古過年。未來他希望留在天津,因為兒子畢業也想來天津找工作。關於就業,他信心滿滿:“我年齡大,人踏實,肯回報給企業的比別人多。我有我的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