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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深圳沒我可以,路橋沒我就沒音樂課了
多年來,農村學校缺教師的狀況一直相當嚴重,特別是老少邊窮地區。為此,國家出臺了免費師范生、西部支教、提高貧困地區教師待遇等多項措施吸引優秀人纔到農村執教。自2006年以來實施的特崗教師計劃,對農村教師隊伍建設來說,更是一項很好的補充政策。該政策實施至今,共招聘農村特崗教師43.2萬人,為農村教育補充了大批高素質教師。其中相當比例的優秀青年教師的加入,更為農村教育增添了生機和活力。
今年9月10日是我國第三十個教師節。我們從特崗教師隊伍中挑選年輕教師付曉華的事跡刊發,以表達對教師的尊重和對教師節的特別紀念。
從河北邯鄲市上青蘭高速約90公裡可以到達館陶縣,再從館陶開車40分鍾左右可以到達路橋鄉。在中國的版圖上,你可以找到無數條類似的道路,但這條道路對城市姑娘付曉華來說很不尋常,沿著這條路,付曉華把自己從一個地地道道的城市姑娘變成了一名鄉村女教師。
『我以為自己作好了心理准備,但看到這番景象還是忍不住哭了』
85後的付曉華在邯鄲市裡長大,從來沒為什麼事情發過愁,但也總覺得生活缺少目標。5年前,面臨畢業的付曉華經常這樣問自己:『這些年沒有波瀾地過去了,接下來我能不能做些有意義的事情,當有一天我離開這個世界後,還能讓人記得我?』
於是,聽說河北省特崗教師計劃時,她便毅然報考了。
此前,付曉華也報名到西部支教,但因為音樂專業名額少,沒能成行。因此,對於付曉華而言,考上了河北省的特崗教師計劃,意味著實現自己理想抱負的開始。
離開邯鄲那天,是付曉華23歲的生日。中午跟朋友『海吃』了一頓之後,付曉華就踏上了行程,『特別神聖和悲壯』。
到了館陶縣教育局,沒有歡迎儀式,只有一個來接自己的校長,當付曉華提著行李來到校長所說的『接她的車』前時,她愣住了。『原本以為「車」無論如何也會是輛機動車,沒想到是個電動車。』付曉華說。
這讓付曉華意識到:從城市到鄉村這條路真的不好走。
校長用電動車拉上了付曉華的行李,並把付曉華帶到了一個公共汽車站。坐上汽車,付曉華也不知道到底過了多長時間,直到『車上車下人越來越少,路也越來越窄了』,她纔聽到要去的『路橋』站。
下了車,路邊兩個人向付曉華走來,她以為終於到學校了,沒想到這兩位老師是接她繼續趕路的。付曉華跟著兩位老師又步行了40分鍾,路橋中學終於到了。
進入學校,付曉華首先看到兩三排矮矮的平房,緊接著一拐彎兒看到了一片長滿了一米多高黃草的操場。『這哪裡是學校!』心情已經跌到谷底的付曉華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淚,『我以為自己已經作好了心理准備,但是看到這番景象時,還是忍不住地哭了。』
事實上,還有更多的『不適應』等著這個城裡姑娘。
夏天晚上去廁所要穿過操場,操場上密密麻麻全是小蛤蟆,『不打手電筒根本不敢去』;整個學校只有一排水龍頭,所有用水都要靠水桶去提,而且只要下雨就會停電,停電就沒水;到了冬天,日子更不好過,學校的暖氣只在晚上燒一會兒,即使蓋三床被子,第二天早上也暖不過來,晚上打的水,第二天早上就全部凍成了冰。
那一年,跟付曉華一起到路橋中學的一共有10名特崗教師,現在只剩下4人。『很多人沒有熬過第一個冬天。』付曉華說。
『既然來了,就大乾一番』
雖然現實比想象更殘酷,也為各種困難流過眼淚,但付曉華還是留了下來。校長的一番談話,讓付曉華鼓起了勇氣:既然來了,就大乾一番,當一番事業來做。
豪情過後,就是現實。路橋中學是一所九年一貫制學校,教師隊伍已趨向老齡化,硬件設施相當簡陋,教育水平較低,音樂教育幾乎為零。
聽說學校有專門的音樂教室,付曉華原本特別興奮,但推開教室門後看到的景象讓她『驚呆了』:滿屋灰塵,一些小樂器凌亂地躺在櫃子一角,大多已破損了。付曉華用了一星期纔把這間教室收拾出來,原本細嫩的手上劃的全是口子。
盡管如此,當看著孩子們眼睛放著光、排隊走進音樂教室的樣子時,『我覺得很值』。付曉華開始在學校裡『折騰』起來。她把那些破舊的樂器找出來,修修補補後組建了一個鼓樂隊。
2010年元旦,付曉華剛到路橋中學不到半年,便迎來了一次大的挑戰。她不僅要為縣裡教育系統主持元旦聯歡會,還要為學校准備一次文藝演出。節目編排、服裝道具、演員排練……所有這些都是付曉華一人完成。
演出當天,校長邀請了附近各村的支書到學校觀看。雖然合唱臺只是由12張破桌子拼成,雖然孩子們的歌聲有太多瑕疵,但當所有班級完成表演後,學生都非常高興,這也讓付曉華心中產生了巨大成就感:『我讓那些農村孩子站上了舞臺,讓他們敢於表現自我,讓很多人對路橋中學、對路橋的學生,刮目相看。』
這種油然而生的成就感,也讓付曉華的乾勁更足了。學校裡沒有音響設備,她就用4個月工資買了一個筆記本電腦和幾個便攜的小音箱。學校裡沒有專門的排練場所,她便在學校裡找來了一塊綠色的大地墊,只要找到一塊空地,鋪上墊子、打開筆記本電腦、接上小音箱,排練廳就有了。
就這樣,路橋中學在付曉華的『折騰』下,有了合唱隊、舞蹈隊、書法社、曲藝社、廣播站、古箏小組等,從2009年起,學校又有了藝術節、歌詠比賽……
更令付曉華欣慰的是,自己的學生不僅能唱會跳,更加自信,還走出路橋到縣裡、市裡參加演出,了解了外面的世界,家長們也都不再跟付曉華『對著乾』,『覺得孩子不務正業』了。『現在我只要到街上去買東西,常有家長跟我打招呼,有時候誰家包了餃子還讓孩子給我送點來,特別開心。』付曉華說。
『路橋少了我,學生可能就沒有音樂課了,我狠不下心』
按照規定,特崗教師的服務期限為3年,付曉華最初的計劃也是3年。在深圳做生意的父母年齡越來越大了,也需要照料。2012年,父母為在深圳為她找好了學校,條件比路橋好很多,工資至少能高出5倍。
付曉華猶豫了。聽說她可能要走了,路橋的學生哭了。3年的相處,也讓付曉華難以放下這群農村娃。
付曉華記得,剛到路橋中學時就趕上了教師節,鄉政府在他們學校舉行表彰大會。付曉華忙完走出會場時,一群學生立馬圍了過來,一個小女孩兒跑到她身邊,怯怯地說了一句:『老師,你把手伸出來。』付曉華一邊跟客人道別,一邊隨意伸出了手,等她轉過頭來身邊的孩子都跑散了,但是她的掌心裡多了厚厚一沓小紙片。
這些紙片有的精致整齊,有的撕得歪斜,上面有的用彩筆,有的用鉛筆,寫的全是對付曉華的祝福。這讓付曉華的心頓時『澎湃』了,『那會兒,我跟他們接觸纔10天,很多孩子都叫不上名字,他們卻這麼喜歡我。』那一沓小紙片被付曉華一直保留至今,路橋的孩子從那一刻起就『住進了』她心裡。
然而,父母也是付曉華內心最難以言說的痛:『我的同學經常會用自己的工資給父母買些東西,我不僅不能給他們買什麼,連在他們身邊照顧都很難做到。』
2012年,待在深圳過暑假的付曉華,准備不再走那條兩邊全是玉米地的小路了。
但坐在舒適的家裡,一個畫面總是出現在付曉華腦海中:冬日午後,自己坐在操場邊看孩子們玩,陽光照在自己身上,暖暖的。『我突然覺得,深圳有沒有我這個老師沒什麼不同,但如果我離開路橋,那些孩子就又沒有音樂課,沒有更多美好的生活,我狠不下心。』
2012年暑假之後,付曉華又回到了路橋。這一次,她不再是特崗教師,而是一名正式的鄉村教師。
『如果教師接力棒能繼續往下傳該多好』
這次回來,不再是特崗教師的付曉華有了更多想法。『農村學校真的太缺老師了,我真希望能像接力棒一樣,走了老人就有新來的接上,我也渴望新來的教師能再一次激勵我。』付曉華說。
記者從教育部教師司了解到,特崗教師計劃於2006年起在西部地區實施,計劃的主要內容是對西部地區『兩基』攻堅縣農村中小學,在不改變教師管理事權的前提下,在現有教師編制內設立特別崗位,由國家公開招募高校畢業生擔任特別崗位教師,聘期3年。在這一中央政策的基礎上,不少省份也制定了自己的特崗教師計劃,付曉華參與的就是河北省的特崗教師計劃。但由於對幫扶地區劃分的不同,付曉華所在的路橋中學不再劃分在特崗教師計劃范圍內,因此,2009年之後學校就再也沒有特崗教師了。
然而,沒有被劃分在需要幫扶的范圍內,並不意味著這裡不缺老師。
據路橋中學校長杜金增介紹,現在他們農村學校的老師主要由幾部分構成:轉正的老民辦老師、縣職教中心培訓過的一批老師、政府每年招聘的正式編制的教師,還有一直都在農村學校存在的代課教師。很多『老民辦』已經到了退休年齡,其他教師流動性又很大,而且不少老教師在教學上已完全跟不上新的形勢,『農村學校非常渴望新教師的到來』。
現在,付曉華他們這一批特崗教師成了當地各個農村學校的寶貝。當2012年這批特崗教師工作滿3年、按照規定可以離開的時候,很多校長甚至感到了恐慌,一位校長說:『如果這批人都走了,館陶的教育就塌了。』
好在付曉華留了下來,還有不少特崗教師也留了下來。
對付曉華來說,未來的路上還有不少難題:遠在深圳的父母年齡越來越大,自己將來的職業道路還要好好規劃,已快30歲的她終身大事還懸而未決。但無論困難多大,堅守都會是她心中永恆的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