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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宇烈先生在辦公室接受記者采訪。
從晚清開始,我們一步步把中國的傳統文化弄丟了,那在今天,我們又該如何一步步找回來呢?
9月22日下午,在北大哲學系辦公室裡,記者與北京大學哲學系、宗教學系、國學研究院教授樓宇烈就此進行對話。
光會背《弟子規》沒用,
得去行動
齊魯晚報:第一個問題開門見山,您認為如何纔能恢復傳統文化?
樓宇烈:完全的原樣恢復是不可能的,我們要根據時代面貌給予它新的詮釋。這個新的詮釋要根據我們現代社會的現實,全世界的文化、社會、政治發展現狀來做,要在某些方面能夠解決我們社會出現的種種衝突、矛盾,這樣纔能發揮作用。
齊魯晚報:具體來說應該怎麼做?
樓宇烈:比如政府設立國學班,做一種普及的工作。普及很重要,但是糾正很多錯誤的認識以及很多被曲解、被誤解的東西可能更重要。
齊魯晚報:也就是思想上的恢復更重要?
樓宇烈:對。不過光思想上恢復也不行,還要在實際行動上、現實生活中去踐行它。比如說,現在我們很多人行為失范,可以讓孩子們去讀讀《弟子規》,這很好。但是不能光去讀,還得去行動。讀懂一點,就要去踐行一點。比如說《弟子規》裡講『父母呼,應勿緩』。這個道理你光會背沒用,在家庭裡或者幼兒園裡進行幼兒教育,告訴孩子們如果爸爸媽媽叫你,你就應該答應,而且應該問他們有什麼事,這樣纔有效。
齊魯晚報:現在有一些讀經班,儒學班,再極端一點的有女德班。有人認為女德班是比較負面的現象。您對此如何看待?
樓宇烈:也不見得。主要是看辦女德班做什麼。我下個月應山西省婦聯之邀,給她們講一次女德的問題。人們也意識到了,女子應該有女子之德呀。過去要有,現代社會也要有。傳統女德是不是也有我們今天可以吸取的東西?所以我覺得,女德班好不好要看從哪個角度來講,看它傳播的是什麼。
培養傳統文化人纔,
只能一步一步來
齊魯晚報:現在弘揚傳統文化的趨勢是向好的方向發展嗎?
樓宇烈:這個不好做絕對的評價,我認為既有好的也有不好的。在傳播傳統文化方面是好的,可是用這個東西來賺錢,搞一些形式的東西那就是不好的。
齊魯晚報:什麼是形式的東西?
樓宇烈:形式就是表面的東西。就是讓大家來表演一下,背誦一下詩文,可沒有實際行動。在形式上建個國學班,找幾個孩子來背背經,沒意義。也有人講我們種的種子要發芽,但也不能光是老祖宗的東西,還要結合現實。
齊魯晚報:現在這些讀經班的老師,您認為如何?
樓宇烈:這個很難說,如果一定要說的話,大部分還不夠資質。因為他們本身都很年輕,受過多少傳統教育呢?第二,對於這些經典的理解,可以說是千變萬化的,可以有各種不同的詮釋,那麼你詮釋得對不對?對,沒問題啊,我根據朱熹的講,那麼今天我們理解這個問題,是不是還應該停留在朱熹那個時代去理解,那又是一個問題了。
齊魯晚報:那由大學來承擔傳統文化人纔的培養和傳承呢?
樓宇烈:現在傳統文化這個東西,也沒有多少大學能承擔。
齊魯晚報:那您認為應該怎樣培養這些人纔?
樓宇烈:各個方面都在規劃,包括大學裡面,有些大學也在做一些培訓工作,有些教育領導機構也可以做。比如說對中小學教師先進行培訓,不過只能一步一步來。做師資培訓的機構有限,而對這方面人纔的需要量太大,一下子培訓不出這麼多人來。
丟失主體意識,
就會中不像中西不像西
齊魯晚報:從晚清民國到現在,國學觀點都是一脈相承的嗎?
樓宇烈:不可能,觀點差異很大。有的人堅持傳統一些,有的人堅持變通一些。
齊魯晚報:主要是傳統文化和西方文化之間的交鋒?
樓宇烈:對。或者是兩者怎麼結合的問題。接受西方文化沒錯,我們的文化是開放的,開放的怎麼能不接受外來東西呢?問題是怎樣把它變成自己的一個組成部分,吸收進去要消化,變成自己的營養,這纔是根本的。
齊魯晚報:現在有這個趨勢嗎?
樓宇烈:現在應該說還沒有。我們可以去接納它,但真正消化成了問題。我們現在很多人對自己文化了解得一知半解,對西方文化也只了解表面,那樣就沒法擊中要害了。
齊魯晚報:您覺得我們現在的文化環境是以西方文化為主?
樓宇烈:還是以西方文化為主的。馬列主義就是西方的,今天上午還在談論怎麼把馬克思主義和中國儒家相結合的問題。這是一個很大的課題,究竟怎麼結合也是個問題。比如中西醫結合,這是很好的命題啊。結果呢,是西醫瓦解了中醫,解構了中醫。現在大家覺得中國沒有真正的中醫了。就是因為中西醫結合以後,我們在很大的實踐層面上,是以西醫的理論解構中醫的理論。
齊魯晚報:這是不是思維方式的不同?
樓宇烈:還有一個以什麼為根基的問題,你站在什麼根上去吸收那些東西?
齊魯晚報:我們現在站在西方上面?
樓宇烈:基本吧,因為很多人對中國的東西已經不知道了,即使講,也是以西方的東西來講了。我舉個例子,80年代末的時候,有一個瑞士的學生來找我,他是在中醫藥大學留學(微博)的。他說我到中國來留學,很想聽聽中國中醫最原本的思想和精神,我來了以後,聽這些老師們都是用西醫的理論去解釋中醫的很多觀念,我感覺我白來了。我聽說中醫的很多理念,和中國哲學的很多概念名詞是一樣的,我能不能來聽聽你們中國哲學史?我說當然可以啊,歡迎你來,但是你也別抱太大希望。為什麼呢,因為我們中國哲學,也是用西方哲學的觀點理念來講的,這是近代以來一個普遍的問題。我們套用馬列,套用前蘇聯,套用西方哲學講中國哲學。中國哲學精神都已經被解構掉了。
齊魯晚報:那您認為應該怎樣去做?
樓宇烈:所以我們要抓住一個根,再去吸收營養。我提出來的是,要樹立一個自覺的文化主體意識。有了這樣的主體意識,我們再去廣泛地接納,那沒問題,越開放越好。如果把這個主體丟失,再去廣泛地接納,就什麼也不是了。中不像中,西不像西。(本報記者魏新麗實習生張俊其)
(齊魯晚報采訪。魏新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