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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起來,讀了一篇吳曉波先生寫的文章,題目叫做《把人引向毀滅的從來不是金錢》。文章列舉了很多例子和證據,證明金錢的重要性,以及人們對它的誤解有多深。讀過之後,覺得吳先生還是一如既往『辣麼』有纔,一個被現代大部分人崇拜到五體投地的東西,被他說得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我在想,如果金錢是上帝,聽到了吳曉波為自己賣力地辯護,也一定會發笑的。
接著這篇『金錢頌』之後,我讀到的文章,是媒體關於中科院院士李小文逝世的消息和評論。對於這位特立獨行的『布衣院士』,媒體此前早有報道,我也曾經看過相關的報道,略有所知。不過對於這位院士具體是怎麼個特立獨行,還是直到今天纔真正知曉。
身材瘦弱,一襲青衣、不修邊幅、光腳穿布鞋,手裡喜歡攥著一個上世紀80年代流行的半圓形黑包,估計包上還印著『上海』兩個字,看起來特別的『反季節』;另外一方面,他又是纔高八斗,學術成就斐然,揚名海內外的大科學家。這樣一個『違和感』爆棚的人,怎麼能不讓人覺得特立獨行呢?
由於剛剛讀過一篇『金錢頌』,我特別關注了下李院士生前關於金錢的觀念。結果發現,這位『布衣院士』也太不給上帝面子了。他本是一個完全有能力說『有錢就任性』的人,但他卻對學生說金錢的本質是『非線性和非單調性』的,留點錢買酒就行。什麼意思呢?就是他願意把錢拿出來成立獎助學金,資助貧困的青年學生,自己卻穿布衣布鞋,一天到晚吃點米粥、咸菜,在社會主義大繁榮大發展的時代,竟然被醫生診斷為營養不良!
如果不是大量媒體的報道,我還真不敢相信在一個幾乎全民金錢崇拜、物質狂歡的時代,還有此等奇人,我定會覺得,這是某些部門為了破除『歷史虛無主義』在塑造典型呢。我還記得此前有媒體報道過,說有某位佔據高位的工程師,為了參選院士,不惜拿出幾千萬來打點,並請來『槍手』閉門造車為自己趕制論文。相對於這樣的『聰明人』,李小文真是太奇葩了。
今天,會來事的『聰明人』是越來越多,實心人和性情中人卻越來越少。像李小文這樣的,必然會被很多人恥笑為傻氣、孩子氣、書卷氣,一些『理論功底深厚』的人還可能會勸人家要『成熟點』。現在中國人的『聰明』據說已經遠播海外,就連老外也會說『別跟我來中國人那一套』,言下之意是,別跟我耍鬼心眼。
不過在我看來,李小文最大的魅力可能也就在於他的『傻氣』、純真的『孩子氣』吧,而他之所以瞬間爆紅,也正是因為我們這個時代缺的就是這個。
我並不反對『金錢頌』。我只是覺得我們已經處於一個銅臭味很濃的時代,實在沒有必要為金錢這玩意唱贊歌。我知道一個19世紀末的德國社會學家,名叫格奧爾格·齊美爾,寫過一本叫做《貨幣論》的社會學經典著作。這哥們所處的時代,也是資本主義追求金錢至上的時代,不過他的《貨幣論》通篇講的就一個意思:金錢是手段不是目的,別把它捧得比生命還重要。
我們今天需要的是什麼呢?絕對不是強調金錢的重要性,而恰恰是要認識到,這世界還有比金錢和物質更重要的東西。吳曉波的文章裡有一句話給我很深的印象,他說:『餓著肚子的思想家,最後只能思想自己的肚子。』但是,事情真的是這樣嗎?至少我從營養不良的李小文身上看到的,不是這樣。另外,如果說李小文是我們這個時代的特例,但你別忘記了我們還曾經走過一個餓著肚子也能思考『哥德巴赫猜想』的時代。
在過去,類似這樣餓著肚子搞思想的例子,還有很多,只是在我們這個時代比較稀缺,以至於我們都不再相信這樣的事情了。抗戰爆發後的西南聯大,是再典型不過的例子。正是在那樣的一個環境,一個戰火紛飛、物資奇缺的時代,產生了無數可觀的學術成果:哲學家金岳霖在那個時候寫出了一生中最有代表性的著作《論道》和《知識論》;人類學家陶雲逵則冒著戰火做了少數民族地區的社會調查,創辦了『邊疆人文研究室』和《邊疆人文》雜志;機械工程學家劉仙洲寫出了著名的《熱工學》……這樣的例子,可以在各種回憶錄裡找來很多,今天的人們可能聽了都有點覺得不大真實,可那就是確確實實發生過的。
曾經有人這樣評價數學家陳景潤:『在科學上是巨人,在生活中是孩子。』我覺得,這句話可能用在67歲便早早離世的李小文身上,也是合適的。在我們這個時代,保持一個純真的孩子般的心靈,比做一個世故圓滑成熟的人要難多了。真心敬佩李小文院士,老爺子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