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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研究生重口味論文被評優秀 另闢蹊徑非常專業
學術研究並非都是人們眼中那般高深莫測,總會有一些人們習以為常,卻又認為不登大雅之堂的『重口味』。畢業於華中師范大學的高建偉,就曾以一篇《關於屁的社會學研究》通過碩士學位論文答辯。而且被評為優秀。
《關於屁的社會學研究》答辯中被評優秀
『《關於屁的社會學研究》的選題是他自己提出來的,我一聽,就覺得這個學生動了腦筋,不是應付性地寫論文,也的確很有意思。』時隔八年,高建偉的導師李亞雄對這篇論文仍記憶猶新,『屁在很多人看來是一種比較粗俗的現象,甚至是一種忌諱,而社會學,尤其是西方社會學有專門針對禁忌的研究,包括社會制度和社會文化如何對待它,從這個獨有的視角,也可以一窺社會的情況和變化。』
論文一開篇,高建偉便坦言身邊人的不解,並講述了選題的來由—看似是『偶然』受網上兩篇有關屁的故事啟發,實則源於他一貫以來對『社會是什麼?它是如何運作的?』的思考。他相信,從『屁』這樣一個『小角落』入手,可以相對更容易地界定它的界限。當我們能夠完全地捕捉到其現象、特征和運作機理時,就能夠發現社會運行的深層邏輯。
『他文筆很不錯,思路也很清楚,』李亞雄對論文頗為贊賞,『因為不方便做實際調查,所以他主要是通過文獻分析,引經據典,把屁的發生學、在不同時代的縱向發展、背後的社會含義呈現出來。我只是提了些小建議,例如理論上要以小見大,把屁本身禁忌的含義、發展、功能、原因、機制都搞清楚。在討論環節,跟相似研究進行對話,對理論有所提昇,像法國學者埃利亞斯研究上層社會和下層社會的習俗,有一種關懷,有現代性的發展。另外,在案例上盡量更加充實,結合一些有典型意義的現象和情況進行分析,讓文章更加生動。』
據李亞雄回憶,論文開題時,老師們剛看到這個題目都笑了起來,但『笑』過之後,大家還是都很快從專業角度探討它的學術價值,不是簡單地就事論事,而是運用社會學的理論進行分析。 『現在很多學生做論文都只是為了完成任務,總找一些很大的題目,研究問題並不清楚,自己也未必真感興趣,並且之前已經有大量類似研究,而他的研究另闢蹊徑,在重復性研究泛濫的情況下,更顯得珍貴,所以老師們普遍是比較支持和贊賞的。』李亞雄表示,『答辯效果也很好,還被評了優秀。』
作為老師,李亞雄很歡迎這種『來源於生活,有人文關懷』的選題,『其實外國還有人專門研究中國的廁所,講中國人原來是用什麼樣的廁所,觀念上怎麼看廁所,中國人往往把廁所看成最髒的地方,而外國人認為廁所應該是最乾淨的地方,再加上科技系統的介入,對健康和阻止疾病傳播等都有影響。從廁所窺探中國人衛生的現代性,不光是觀念,還有制度和技術,最終寫出一篇很好的博士論文。』在李亞雄看來,『生活中其實有很多方面都值得挖掘,沒必要總去重復一些意義不大的選題,一些看上去另類或小眾的選題往往更值得思考,也會有更多有意思的發現。』
調查『拉拉』 自己差點動心
說到小眾,人類學從來都不缺乏犀利的研究。早在2005年,中央民族大學的學生楊玲就將目光聚焦到北京的『拉拉』(女同性戀)群體。
談起為什麼選擇這樣一個特殊群體作為調查對象,楊玲在後記中表示,自己也一直說不太好,『也許是因為好奇,或是因為具有挑戰性。』盡管有所准備,但第一次真正在酒吧見到一群女同性戀者,楊玲心裡還是很忐忑,『她們是不是很奇怪,是否會接受我的調查,我自身會不會有某種危險等等,這些想法一直在我的腦子裡盤旋。我不是恐同,但因為我對女同性戀的無知,讓我第一次接觸她們還是有點恐懼。』
為了遵循人類學調查的原則,也為了避免麻煩,楊玲一開始就亮明了自己的身份:異性戀者,已婚,來做調查。但在融入拉拉圈中深入接觸一段時間以後,楊玲發現自己居然也對女孩有點心動的感覺,雖說只是一瞬間的事,但她還是有些恐懼。她逃避了一段時間,不再和拉拉圈中的人有任何聯系,甚至想過放棄調查,但最終還是堅持下來。
2006年3月,楊玲開始了第二階段的調查,『通過深入訪談和平時的交往,以及拉拉圈中的其他人來了解一個拉拉的成長過程和愛情經歷。』
與此同時,楊玲也在反思,『我為什麼是異性戀,為什麼多數人是異性戀。』她發現,自己在生活中對男性和女性會自然地采用不同的行為方式,『比如我和女性在一起時,我不會示弱,不會表現溫柔,不會想到要女性照顧我,反而很自然地我會表現得比較堅強與自立,不會特地表現自己女性的一面。而跟男性在一起時,我就會比較容易地表現出比較溫柔,會自然地覺得男性應該在某些方面照顧自己,比較容易表現出自己女性的一面。』在楊玲看來,這種方式的選擇是從小潛移默化習得的文化,『它告訴了我作為一個女性應該如何做』。
在前後歷時近兩年的調查中,楊玲接觸了300多個拉拉,其中深入交往30多個。在大量的觀察和訪談後,她發現人的一生當中性取向是不斷變化的,『人們如果不強調愛情關系中性別的差異,那麼異性戀、雙性戀和同性戀就都可以理解和接受了。』
與『小姐』一起喝茶聊天
作為楊玲的同門,郭麗香的研究對象也不同尋常—四川省Y縣性工作者,通俗點說,就是『小姐』。
起初,郭麗香對『小姐』的討論,更多只是些『是是非非』的評判。直到2004年12月,她參與了中英性病艾滋病防治合作項目之一—對四川、雲南兩省『小姐』人群性病艾滋病預防乾預地方經驗片的拍攝。這段經歷改變了她的態度,讓她拋開道德評判問題,用『很平的眼光』去看她們,去感受她們的感受。在她看來,這正是王小波所說的『做一個思想的精英比做一個道德的精英更重要』。
郭麗香想知道,為什麼做『小姐』的大多是窮人?為什麼做『小姐』的有那麼多人來自民風最為質朴的農村?
在調查過程中,郭麗香和小組成員不停地走街串巷,有的場所在街邊的樓房裡,有的又在半地下室裡。場所的名稱也是五花八門,類型包括各種娛樂城、夜總會、歌舞廳、發廊、休閑城、保健場所、茶館。郭麗香繪制了一張圖表,列出的場所多達53個。
『我自己都很難想象自己會和她們融洽相處。我每次去Y縣都要和其中的一個「小姐」聯系,她性格比較開朗,喜歡咋咋呼呼,我很喜歡她。至於為什麼選擇做「小姐」,她會告訴我她怕累,不願意去做服務員,給我這樣一個很輕松的解釋。』與『小姐』的相處讓郭麗香有太多的意想不到,『我理解她們生活的不易,和其他小姐的交往也還好。我們會隨意地坐在一起喝檸檬茶,談喜好,「上班」情況以及對男人的看法。』
然而,談到性病和艾滋病的預防乾預,問題又變得沈重起來。據Y縣疾病控制中心醫生介紹,參與疾控中心的免費體檢的低齡『小姐』中,已經染上輕、中度性病的人數佔80%左右,這些人都是潛在可能感染HIV病毒的高危群體。郭麗香希望,在摸清『小姐』的組織和流動中同宗、同鄉、同學、同伴等特點後,可以為這類人群的『防艾』工作提供更多線索,減少悲劇的發生和蔓延。
男神導師 做有味道的人類學
楊玲和郭麗香共同的導師莊孔韶是我國培養的第一位民族學(人類學)博士,曾出版中國大陸第一本教育人類學著作。
氣質儒雅、閱歷豐富的他雖已年近七旬,卻依然被不少學生奉為『男神』。在他看來,人類學並非只關心人類生活文化的普適性,更關注文化的多樣性,以及不同文化底色上的多重人性,這樣纔能更深入地了解一個地方的群體。
數十年的研究中,他一直強調田野調查的重要性,鼓勵更多的人類學者親自進入某一地區,通過直接觀察、訪談、住居體驗等參與方式,獲取第一手的研究資料。
他曾經在講座上談到,『我們喜歡做有點味道的人類學,學院派的、應用的、興趣上的我們都可以做,老師要讓學生原有的知識和新的選題結合起來,這樣就既能做學問,又能做有意思的事情,所以做學問為什麼要不好玩呢?』
在他看來,『趣』可看作『取』和『走』,是『把心思給勾走了』的意思。『趣』所表達的關系比人文社會學科中的『互動』高了一截。『從內心、人性的出發點,達到互趣是很高級的。』莊孔韶相信,『在田野工作中,如果與當地百姓連隱私都可以溝通了,那你的調查就差不多完成了,這樣就是達到了互趣的交流。』
莊孔韶還有一個著名的理念—『不浪費的人類學』,他認為,人類學者對挖掘不同文化底色上的人性充滿熱忱,並不滿足於本學科論著論文這一種收獲,因此,他提倡人類學者充分運用詩歌、散文、影像等多元方式方法展現研究成果,讓較為邊緣化的人類學變得更加有趣,更接『地氣』。宗媛媛
(北京晚報)